鹤栖寒眸子恢复了往常的冷清,眉峰微展,指尖按下话本:“这话该我问你,为何买这些……”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字句来形容艳色话本。
沈浊霎时间嚣张不起来了,坐在床上低声辩解:“我本来想明天就烧了的……”
鹤栖寒眸光微冷:“还想毁灭证据?”
“不是!只是发觉……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沈浊偏开头,“不太好看。”
区区一个魔尊,怎么配那么高高在上、花样繁多地对待他师尊呢。
鹤栖寒顿了一下,原来看入迷的话本,连小孩子都看不进去。
以后再也不看了,免得露怯。
沈浊回答了他的问题:“我买这些话本是想知道,要收妖魔之子为徒的寒衣阁阁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鹤栖寒总觉得他在强调什么:“之前不久听信了流言,发现是错的么?”
沈浊:“……所以这次买了话本。”
逻辑严谨。
鹤栖寒:“都是假的,日后不要再看了。免得我……寒衣阁阁主在你眼里,又成了祸国殃民的狐媚子。”
沈浊怔了一下,忽然想起,被魔气冲昏头脑时,他曾说“寒衣阁阁主”是个狐媚子。
长相极丑,必有阴私。
沈浊努力道:“没有的……”
明明是那么好的人。
越想越觉得编造流言的人可恨,他喃喃道:“日后定要焚尽这些书籍……”
鹤栖寒随手将话本塞进火炉里,写尽缠绵的纸页燃得旺盛,灯火又亮了些,映得鹤栖寒面容起了暖意:“不必。这些话本没有恶意。”
沈浊的眸光闪了闪,想说什么,却也知道鹤栖寒并不在意这些,最终只道:“我听师尊的。”
更深露重,凉风顺着窗缝钻进来,一阵难受从体内窜过,鹤栖寒微微皱眉。
“师尊夜半不睡,来我房里。”沈浊轻声问,“是睡不着么?”
鹤栖寒无言。
无言便默认,默认便是身子抱恙。
沈浊的视线扫过桌子上放的螭龙妖丹,心念一动,又很快压了下去。
他对鹤栖寒道:“师尊在青州还有事要做?”
鹤栖寒:“无事,暂且陪你镇压魔气。等你能修习灵力了,再带你回去。”
沈浊:“镇压魔气未必要在此地。”
鹤栖寒带着质询看他,看见小孩子面色认真,心中便熨帖了些,仿佛连身子上的伤痛也不值一提了。
“师尊的病,算得上药石难医,好在天心草能帮到些许。”沈浊光着脚走过来,牵着鹤栖寒的手,把人压在床上,熟门熟路地钻到鹤栖寒怀里。
鹤栖寒浑身泛着冷,他暖烘烘得像个小火炉。肌肤隔着薄薄的单衣相贴,暖与寒交汇,到底是鹤栖寒占了便宜。鹤栖寒受了他的好意:“如何?”
“我曾经摘到过天心草。它们说是长在奈何城,其实是幽都边缘的森森白骨下。活人进幽都,都要脱下一身肉.体凡胎的。那个地方叫白骨崖,天心草就长在悬崖的山洞中。”
虽然白日里已听那些弟子提过天心草了,但沈浊秉承着自己什么都没听见的原则,愣是装得天衣无缝——寒衣阁阁主和弟子之间的交谈,和他鹤栖寒与沈浊有什么关系?
鹤栖寒想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又不想听到一个“从白骨里爬出来过”的回答,便轻应了一声:“那地方听着便凶险,过几年再去也无关系。”
“可我非去奈何城不可。”仗着都在压在鹤栖寒身上睡过了,沈浊翻过身,脸贴在鹤栖寒怀里,“我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情……想去杀一个人。”
从前……鹤栖寒垂下眸子,指尖微微蜷缩:“杀谁?”
“杀一个……差一点成了我师尊的人。”沈浊仰起头来,面上的神情说不出是自嘲还是庆幸,“他说救我出监牢,却利用完我就离开了。以他的心机手段,此时应该在幽都混得如鱼得水。”
他紧紧盯着鹤栖寒的神情,想从表情中看出,鹤栖寒在不在意他有这样一段前缘。
鹤栖寒眸色复杂,心说,他现在就病怏怏地躺在你身下,甚至还在用你的身子取暖。
原来沈浊不是原谅了他,只是马甲脱了一层还剩一层。
从前还只是躲着要挖他心炼药的狐媚子,记忆一恢复,都想shā • rén了。
鹤栖寒心情复杂,庆幸马甲还裹着,又有些不悦为什么还没掉完:“如果那人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坏呢?”
沈浊不解他的反应。
鹤栖寒:“比如他有苦衷……或是其中有误会?”
沈浊垂下眸子:“师尊,你不了解。他有很多机会带我走的,可一次次拖延了……直到再也没回来。他临走之前,还抽走了禁地里我赖以为生的鬼气。他就是想我死在哪里,但他没想到我爬出来了……还寻找了他那么久。”
他低声道:“我一直保持着孩子的身形,就是因为他只认得我这般模样。他见了我,定然会有反应的……”
认知相互矛盾,沈浊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的声音轻的有些难以置信:“是他根本不在意我,见着我也不会有印象,我才一直找不到他?”
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按在沈浊发顶。
鹤栖寒压下心底的情绪:“别想太多。我们去奈何城把他杀了,解你心魔。”
沈浊声音里的动摇一扫而光,盛着满满的笑意:“好,先去帮师尊找药,我们再去杀了他。”
鹤栖寒一瞬间明白了小孩子的苦肉计,按在沈浊发顶的手僵了一瞬,而后无奈地顺着他蓬松的发顶滑下。
指尖留了浅淡的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