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确定自己会死,因为她知道自己正在沉下无光的海底,散发着磷光的生物在她身边游荡,无尽深渊之下有某种东西正在缓缓将她拖拽下去。
冰冷海水塞进了她的肺里,停滞的肺部如同胸腔中沉重的铅块。她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但那声音极其遥远,仿佛她的心脏还在海面上跳动。她怀疑自己早就死了,心跳也只是幻听,要不然她现在应该挥舞四肢,挣扎着将水咳出去。然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就如同一尊大理石像那般沉入水底,肢体冰冷且沉重,连一根指头都没法弯曲。虽然看不见,但她的第六感却散发出去,触摸着游过她身周的生物——那些黏滑畸形的鱼,它们安静地游动,用退化的大眼睛恶毒地盯着她的血肉。它们在等待她的死亡,好用残次不齐的尖牙撕开她的皮肉,啃吃温血生物的甜美内脏。
这会很疼!她心想。她想起自己看过的书,那些被埋藏在图书馆中的珍贵文学,当她的老师出现之后,她才能接触到那些贵族才能学习的知识。她可以断定,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首诗歌描绘过死亡的另一面。不是牺牲、悲情与热血,而是死亡时像鱼一样被剖开的人,血和屎尿混在在一起散发的臭味。
她觉得自己死亡的样子一定不好看。
见鬼!我居然没有穿衣服!她这时才注意到这件事。好吧,反正又没人看到。我很快就会死了,唯一的目击者只有一群丑陋不堪的鱼,这没有什么好羞耻的。
但很快,稀少的乐观精神就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消散。她没法判断自己坠落的速度,同时也没法计算时间。每当她开始数数的时候,从海底传来的低语就会影响她的注意力,把她的脑子搞得一团糟。她尝试过念出能帮助自己的咒语,但毫无效果。她越沉越深,越来越绝望,就连她身边那些丑陋不堪的生物也在渐渐消失,散发着微光的透明软体动物也不见了踪影。她感觉从海底伸出的黑色触手已经缠上了她的肢体,攥紧了她的脖子。
她只剩下一个方法尚未尝试。
阳光就如同熔化的黄金刺穿了水面。她突然发现自己从未睁开过眼睛,刺眼的光芒在眼睑上照出明亮的光斑。她想起来了,她也从来没有沉入海底。“呼——”旺达惊恐地从浴缸里坐了起来,湿漉漉的长发服帖地挽在脑后,温暖的水珠迅速冷却,从她的脸上滑落。她大口喘着气,快速眨着眼睛挤出水分,但弥漫在浴室里的雾气却让她有些难以看清发生了什么。她知道站在不远处的那个人是谁,她感受到了他散发出的思维,仿佛是在向她宣告自己的身份。旺达并没有伸手遮住自己的身体,即便看到自己身体的是个男性,“老师,我……”
萨洛蒙把手指从电灯开关上挪开。
“刚才电路跳闸了,然后我听到你在喊我的名字。”萨洛蒙倚靠在浴室门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旺达闻到了食物的香味。他朝一丝不挂的旺达走去,然后在浴缸旁蹲下,向她展示托盘里的食物。旺达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暧昧的气味——当她从陌生的床上苏醒时,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女仆就向她解释了一切她必须要知道的事,比如她在哪里,是谁把她带过来的,接下来对她有什么安排。她的第六感感受到了不远处传来的令人面红耳赤的尖叫声,剧烈的情感波动让她一下子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红着脸,十分顺从地接受了女仆的建议,打算去好好洗个澡,换身衣服,干干净净地和房子的主人打招呼。
“这是你的一小部分早餐。”他把托盘放在旺达触手可及的架子上,“在这个家,早餐分为两部分。先吃些酸甜可口的水果和一些煎过的香肠,如果你还有胃口的话,可以和我们一起到餐厅里吃些肉食。”
“昨晚发生了什么?”她问道。
“你太累了。我忘记了那样的工作对你来说还有些困难,你承载了太多负面情绪,然后就晕过去了。”他笑了笑,“别露出那副表情,旺达。你做得很好,只是还缺乏经验,没能过滤掉太多无用的情绪。说件让你高兴的事吧,你已经错过了卡玛泰姬的晨练,也就是说,你今天不用学习武术了。”
“这还勉强算是个好消息。”旺达坐在热乎乎的水里,往嘴里塞了一片香肠。萨洛蒙已经先行离开了浴室,只留下她自己努力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