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可以很短,也可以很长,若闭关打坐,不过是转眼的事,若悠游度日,则一岁的光阴也长闲了。契染并不需要下一年半载苦功,神佛残躯剥解出的法则之力,竟魏天帝炼化后反哺己身,如同乌雀哺雏,嚼饭喂人,一分分补全涅槃法则,无须他出力。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契染根基稍嫌不稳,这不是闭关修炼能解决的,唯有在法则不断碰撞侵蚀中,才能渐次夯实,不过对他来说,考虑这些为时尚早。
山野的风吹拂着脸庞,契染略加思忖,挑了个方向,迈开大步消失在山林深处。
翻山越岭,昼行夜宿,行走在蛮荒之地,一路深入南疆,踏入莽莽南明山。南明山乃南疆第一大山,穷凶极恶之地,绵延十万里,崇山峻岭,大河深渊,乃魔兽栖息之地。契染孤身闯入大山深处,难免遇到不长眼的魔兽,打杀几个挑头的,剩下的一哄而散,久而久之凶名远播,南明山的魔兽知晓来了这么个凶人,彼此通风报信,寻觅血食时远远避开,免得平白丢了性命。
南明山先后出过三位妖王,无面女,鬼牙将,西陵主,俱是神通广大的风云人物,可惜生不逢时,撞上了南方之主山涛,无面女被镇压在落风谷,鬼牙将与西陵主臣服于山涛的淫威下,后因争夺本命血气,身死道消,一身精血尽被卷走。原本七十二莲花峰以东是鬼牙将的地盘,以西是西陵主的地盘,如今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连南明小主管大椿之流的角色亦不多见,颇有些日薄西山,后继无人的窘迫。
契染去往之处,乃是西陵主经营多年的万兽谷。
当年魏十七离开之时,南明小主、管大椿、楼枯山楼枯河兄弟追随他离开南明山,投入血战,辗转于深渊,再也没有回来过。时隔多年,万兽谷已被新崛起的魔兽所占据,以白毛尸犼为首,纠集起一干魑魅魍魉,四处掳掠血食,作威作福,气焰不可一世。
契染往万兽谷而来的消
息,早就传入白毛尸犼耳中,他自恃一身钢筋铁骨,力大无穷,手撕龙象,哪里将对方放在眼里,当即点齐手下,率众出谷迎战,等了足足数日光景,才远远望见一道身影,不急不缓上前来。
白毛尸犼瞪起一双蜡黄的眼眸,冲着对方远远打量,未曾看出有何异处,他眼珠一转,扭头唤来一头猿怪,人面猴身,白首赤足,赤裸着上身,筋肉鼓胀,横七竖八布满伤痕,腰间缠一幅虎皮,手中提一根粗大的木棒,朝他大大咧咧低吼一声,算是打了个招呼。
白毛尸犼一指契染,道:“朱将军,那厮一路来到万兽谷,有两把刷子,旁人不顶事,你去把他脑袋拧下来!”
那猿怪唤作朱餍,亦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狠角色,与白毛尸犼恶斗三天三夜才败下阵来,在万兽谷中屈居次席,平日里也还算听话。这些年白毛尸犼不大亲自下场,但凡有棘手的对头,多半交给朱餍处置,眼下来人不知深浅,正好命其试探一二,摸清了底细再做打算。
朱餍扭动粗壮的头颈,骨节发出“嘎喇喇”刺耳的声响,提起木棒呼呼抡几下,大步流星奔上前,二话不说就要动手。契染身影一晃,骤然闪到他身旁,伸足踩在他脚背上,朱餍收不住前冲之势,冷不防栽了个嘴啃泥,木棒脱手飞出,脸面生生砸入土石,震得大地微微颤抖。
众人龇牙咧嘴,摸着口鼻感同身受,这一跤跌下去,只怕牙齿鼻梁都保不住!也有肚子里幸灾乐祸的,朱餍人缘不好,独来独往吃独食,仗着仅次于白毛尸犼,对手下动辄打骂,下手也没个轻重,合该在众目睽睽之下丢尽脸面,长些记性。
朱餍埋首于土石中,牙咬得咯咯响,双手撑地慢慢爬将起来,双眼血红,嘴角露出雪白的獠牙,胸口剧烈起伏,暴戾之气直冲脑门。众人见他毫发无损,心底暗暗吃惊,不约而同安静下来,闭嘴不出声,生怕惹火烧身。朱餍双拳捶打着胸脯,咚咚作响,仰
天怒吼,抡起双臂当头砸去,刹那间狂风大作,草木吹折,令人无法睁眼。
白毛尸犼眯起眼睛注视对方一举一动,却见契染伸手轻轻一推,朱餍双拳如同砸在大山之上,停滞于空中不得寸进,下一刻巨力反涌,指,掌,腕,臂,肘,肩,皮开肉绽,筋骨粉碎,怒吼转为哀嚎,哀嚎变成shen • yin,朱餍立足不稳,仰天摔倒在地,说巧不巧,后脑重重磕在一块尖石上,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朱餍有几分能耐,能不能打,白毛尸犼自然心知肚明,眼看对方如此了得,斗狠的心思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他裂开嘴努力露出一个和善的表情,像笑,又像哭。契染扫了他一眼,意兴阑珊,举步上前去,魔兽顿如潮水般向后退去,推出白毛尸犼顶在前,笑容凝固在脸上,眼珠咕噜噜直转,结结巴巴道:“那个……这个……敢问大人远道而来……可有白某效劳之处?”
契染道:“西陵主没了,南明小主与管大椿不在,如今这万兽谷,可是被你占为己有?”
白毛尸犼打了个激灵,他一听便知,对方不是贸然闯入南明山的外来者,对万兽谷兴衰知根知跟,听其口气,似乎并不把妖王西陵主放在眼里,他倍加小心,双手连摆道:“不敢,不敢,白某不敢自作主张,只是领着弟兄们暂且落脚,万兽谷内一草一木都不曾惊动……对了,最近有一蝼蛄怪万里迢迢回转谷中,身负重伤,只剩下半条命,还吊着一口气,自称‘楼枯河’,说是妖王手下,万兽谷旧人,敢问大人可否识得?”
蝼蛄兄弟向来形影不离,楼枯河怎会独自回转万兽谷?难不成是风屏谷出了什么乱子?契染道:“且在前头带路,去见一见那楼枯河。”
白毛尸犼见他不再追究冒犯之过,如释重负,忙不迭在前引路,暗使几个眼色,命心腹先赶去谷内安顿一二,不想彼辈会错了意,自作聪明,巴巴地抬起朱餍,灰溜溜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