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晃动,身着便服的淮王梁治中缓步踏进中帐,国字脸,冲天冠,面目稍嫌平坦,乍一看颇有几分憨厚相。邓去疾起身相迎,邓茂单膝跪地,不敢抬头直视。郭传鳞从未见过淮王,但从邓去疾的举止神态中,他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当朝皇帝的幼子,投胎投得好,一出生便是人上之人,那么跪他一跪也不算委屈,郭传鳞肚子里犯着嘀咕,别别扭扭叩首见礼,道了句“小民郭传鳞叩见王爷。”
“郭教头平身。”梁治中伸手虚抬,郭传鳞顺势起身,偷瞧了一眼,与他目光相触,尴尬地笑笑。
江湖中人不懂礼数,梁治中并不在意,他打量了对方几眼,饶有兴致问道:“适才郭教头说邓将军不便自专,须问本王一声再行定夺,可是早察觉本王立于营帐外?”
他的声音低沉从容,整个人透出一种沉静的气性,郭传鳞心中一动,淮王这么问,显然是对自己的功夫颇为自信,事实上,他也没有留意外间有人偷听。邓去疾也就罢了,毕竟是将门之后,世代习武,家传枪法独步武林,堪称一绝,不过连淮王梁治中都是这么厉害的角色,倒让他感到意外。
郭传鳞垂手让在一旁,道:“不敢,这是恩师的原话,小民不知王爷在。”
淮王颔首道:“原来是纯属巧合。”他举步上前,拍拍邓茂的肩,示意他起身,转身坐于马扎上,坐得稳稳当当,大大方方。
郭传鳞原本打算透过邓去疾传话,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主事人在此,只要能说动淮王,他的任务就完成了。回想起来,从贺耀祖、邓茂、邓去疾,一路到淮王梁治中,环环相扣,虽然小有周折,大体还算顺当,这是他的运气,是韩先生的运气,是赵伯海赵帅的运气,却是当朝天子梁元昊的晦气。
“令师是赵伯海的谋主,本王闻名已久,先下谷梁,再克夹关,引胡人南下,扰得天下大乱,了不得!赵伯海有了他,如虎添翼,叛军原本只是癣疥小患,现今声势浩大,兵锋直逼京师,追根溯源,实在是拜令师所赐!”
淮王一席话不急不缓,徐徐道来,听上去不像是反话,郭传鳞却觉得有些别扭,淮王公允持正,没有倾向任一方,他可是大梁国的正牌王爷,怎地不为天子分忧,反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他突然觉得,淮王并非高不可攀,要说动他,似乎多了几分可能,然而一旦失败,随之而来的反噬亦更为猛烈。
“胡观海是朝廷重臣,淮军是朝廷支柱,令师意欲击溃朝廷的大军,杀戮朝廷的重臣,来换取邓将军援手,实在匪夷所思。”
郭传鳞谨慎道:“小民只是传话,恩师的用意瞒不过王爷。”
“哦,你就不觉得蹊跷吗?”
郭传鳞答非所问,道:“师有事,弟子服其劳,小民蒙恩师授业,理当尽犬马之力。不过……”
“当说,说下去,恕你无罪。”
“不过古语云‘不破不立’,眼前一时的得失,无须太过计较,风物长宜放眼量,日后自然见分晓。”
淮王若有所思,反问道:“若是破而未立,岂不白白损失了?”
“世事难料,天机不可测,小民亦不敢妄言,不过即便有损失,也未必是王爷的损失,坐失良机,反倒是王爷的损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