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益州西城门处。
从此处出入的多为穷苦百姓,城门才打开不久,进城出城的行人车马络绎不绝,早起进城做买卖的小贩,挑着担子推着猪羊柴火,依次往城内赶。
出城的驾着破板车,车上放着大木桶,远远就能闻到木桶散发出来的臭味与酸味,令人避之不及。
木桶里装满早起收来的夜香与泔水,平时守城的官兵只远远望一眼就下令放行。
最近益州城内风声鹤唳,官兵们四处缉拿shā • rén要犯,不管高门大户还是穷苦百姓都一视同仁,被官兵们冲进来查了个底朝天。
益州城的城门口,原本守城的官兵换成了元峋的亲兵,进城还比较宽松,出城不管行人货物都要彻查。
于五当家胡子拉碴,头发凌乱一缕缕打着结,油腻腻的粗麻布衣衫胡乱裹在身上,坐在驴拉的板车前,身后车上放着积满陈年污垢的大木桶,酸臭味透过缺口的木桶盖子传出来,混在其他的臭味中,倒也没有那么明显了。
车马缓慢前行,前面拉夜香的老头,冲着检查官兵点头哈腰,“官爷,木桶里是夜香,打开检查小的怕脏到了你。”
“少废话,快打开!”官兵手按在腰间的长刀上,黑着脸厉声下令。
老头缩着脖子不敢再说话,乖乖打开木桶盖子,里面满满当当的污物轻微晃动,只差一点就会溅出来,官兵不怕脏,又弯腰看了看车底与木桶底,见无异样才挥手放行。
轮到了于五当家,他忙驾车上前,也如老头般对官兵唯唯诺诺,“官爷,木桶里面是小的从东家收来的泔水,小的在庄子里养猪,这些都是猪食。”
他身上的酸臭味混着猪臭味扑面而来,官兵只皱了皱眉,仍旧大喝道:“打开,一律彻查!”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打开。”于五当家害怕地后退一步,转身走到板车边,脚登在车辕上,爬上去打开木桶盖。
只见泔水桶上面覆满黄黄绿绿的残羹冷炙,因放置已久,已经腐烂不停冒着泡泡。
官兵冷着脸,上前踢了踢板车,又敲了敲木桶,听无隔层异样,手一挥放行,大喊道:“下一个!”
于五当家对官兵鞠躬,谄媚一笑忙跳上板车,驾车出了城,跑了一段路后车子左拐,下了官道驶入一条小径,将车子停在小树林边,飞快跳下车掀开了木桶盖。
宁迟迟头顶着腐烂食物残渣,嘴上还紧紧咬着那根芦苇管,像是尊菩萨般,脸色苍白面无表情,任由泔水在颈部晃动。
“没事了。”于五当家心里一酸,伸手抓住她的双臂,将她从泔水中□□放在地上,着急四下张望,大喊道:“阿圆!”
树林里一阵窸窸窣窣之后,浑身裹了一层又一层的阿圆,像是个球一般滚过来,看宁迟迟已经冻得嘴唇发紫,忙扑上前手忙脚乱去扒她身上的湿衣衫。
于五当家忙转身远远避开,警惕望着四周放哨,突然听到车马声朝着他们方向而来,脸色一变忙低声道:“有人来了!”
他顾不得身上伤口传来的阵阵痛意,飞快转身朝她们跑去,扯着只来得及穿了一半外衫的宁迟迟,飞快朝林子里跑。没跑几步,听到身后那声熟悉清越的声音传来:“是我。”
于五当家松了口气,宁迟迟也终于有了反应,她看了一眼如芝兰玉树般站在树林边的男子,弯腰扶着树干几乎没将苦胆都吐出来。
随从沉默上前,递了个水囊给阿圆,她忙伸手接过来递给宁迟迟,难过地道:“姑娘漱漱口。”
宁迟迟将水囊里的水用完,也没能驱散萦绕不散的酸臭味,她头发只来得及用阿圆身上穿的衣衫胡乱擦过,湿哒哒臭烘烘贴在头皮上,说不出的难过恶心。
男子静静看着宁迟迟,她直起腰虚弱地朝他笑了笑,“原来你能出城啊。”
“我自己能,带上你不能。”男子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居然认真给她解释,指着身后的马车道:“这个送给你。”
宁迟迟仰头长长呼出了口气,似乎要将心中的郁气全部吐出去,她对他深深施礼,正色道:“多谢恩公出手搭救,帮着我们逃出城,只是一直不知恩公姓名,不知以后何以为报,只怕会终身遗憾不得安宁。”
男子静默片刻,方说道:“我姓陆。”
宁迟迟惆怅万分。
又一个姓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