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迟迟顺势留了下来。
除了留下来,还借机提出了一堆要求。
“我喜欢美丽的花娘子,伴着她们的娇声软语看灯,好似看的不是灯,而是天上星辰坠入了凡间。”
元峋黑着脸盯着她,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叫花娘子进来。”
老仆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出去,没一会花娘子们又袅袅娜娜进屋,坐在屏风后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宁迟迟欢快地吃酒听曲看灯,百忙之中还跟着拍手打节拍。
元峋被屋里的唱曲吵得头疼,气闷地斜睨着她,一眼又一眼,直到眼酸了,她才恍然大悟,然后遗憾地道:“我就说,好似差了什么东西,只有美娇娘,没有美男子,就像灯没有火,点不燃啊。”
“我看你是有头没有脑,活腻了。”
宁迟迟看着他黑如锅底的脸,心里乐翻了天,只适可而止,不再去招惹他,转头看向窗外。
街头巷尾拥挤热闹的人群,远处清河边的人家,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悬挂的灯照耀在河面上,星星点点,温暖得让人鼻酸。
“这是我的城,都是我治理有方。”元峋走到她身边,傲然虚虚一指,“比京城只好不差。”
益州有山有水,四季分明,土地肥沃,堪称鱼米之乡。
本地的赋税都归于镇南王府,朝廷虽然派了刺史在益州为官,在镇南军的威压下,形同虚设。
皇上想要颁布一项政令,先要朝议,丞相尚书等朝臣议论个十天半月,还不一定能通过。
但元峋在益州,一声令下,令行禁止,远比皇上还有威信,王府属官做事也利索,做起事来自然事半功倍。
一个益州如此,要是两个益州,或者是三个益州呢?
宁迟迟本来想出言讥讽他是夜郎自大,可想想自己连个益州都没有,又闭上了嘴。
“你要去京城?”元峋见她只顾着喝酒,斜睨着她很是不快,一个小娘子,又好酒又好色又凶残,怪不得要抓男人入赘,寻常男人谁敢娶她?
“是啊,去京城。”宁迟迟晃了晃酒坛,店里的酒跟蜜水一样,不比山上的酒都蒸馏过那般烈,以着她的酒量,再来两坛也不会醉。
她嘀咕道:“这酒坛也太小了,会丰楼莫非是黑店,在酒水上做了手脚?”
元峋终于看不下去,忍不住嘲讽道:“你以为都是你的黑茶寮,一碗清水也敢卖十个大钱?会丰楼经营多年,有酒牌可以自行酿酒,买卖公道,素来有口皆碑,哪是你能诋毁的。”
“会丰楼是你的店?”宁迟迟眨了眨眼问道。
元峋莫名觉得后悔,他是失心疯了才会跟她说这些,以她把银子看得比命还要重的份上,肯定会敲诈他。
他没有理会她的问题,当即又将话题转回了她要去京城的事上。
“你去京城做什么?是皇上传召你进京?”
宁迟迟也不在意他转了话题,昂首挺胸牛气哄哄地道:“当然是皇上亲自下旨传召,说是他做了多年皇帝,现今该退位了,让我去接替大位呢。”
“呸。”元峋被她大不敬胡说八道逗笑了,“肯定是召了你去砍头。”
他的手抬起来,在她脖子上比了比,阴森森狞笑:“你的脖子纤细,只轻轻一刀就能砍断。”
宁迟迟白了他一眼,讥诮地道:“真不知道你高兴个什么劲,我死了就该轮到你,只要大齐在的一天,镇南王府始终是皇家的严重钉,不除掉你陆家人觉都睡不安稳。”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眼神迷茫,“我怎么说都有个亲娘在宫中,我又是女子,只要我肯低头,皇上饶我一命不过是芝麻点大的小事。
我还可以嫁人,比如你先前说的和亲,远嫁北庭这是下下等,他们的帐篷我住不惯,草原上都是牛屎,没有瓦子的热闹可看,我会闷死掉。
还是嫁在京城吧,最好能嫁给陆旻和,他长得好看,至少对着他不会吃不下饭。”
她虽然脸上仍然带着淡淡的笑意,神情却说不出的落寞,倚靠在窗棂上看着外面,“这里是我的故乡,我想离开前来看看,这辈子估计再难回来了,就想看看,好好看看。”
元峋从未见过这样的宁迟迟,不见了先前的张扬骄傲,好似精气神都被抽走了一样,软绵绵娇怯怯,清亮的双眸被蒙上了一层雾气,让他的心也无端觉得压抑。
沉默半晌之后,他开口道:“这里看灯并不是最佳之处,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不仅能看灯,还能俯瞰整座益州城。”
宁迟迟缓缓转过头,咬了咬唇,似乎在犹疑,最终还是点点头道:“好。多谢。”
元峋不再看她,大步在前往外走,宁迟迟忙也跟了上去,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袖。
他回头看了一眼她的手,眼神不解。她仰头看着他,说道:“等等,还没有会帐。”
她放开他的衣袖,伸手去解挂在腰间的荷包,他低头看着自己皱了一小团的衣袖,面无表情地道:“不用你会帐。”
宁迟迟怔愣住,老仆已经掏出钱袋子,抛给了花娘们。
她嫣然一笑,将荷包又仔细别在腰间,说道:“多谢。”
几人下了楼后,元峋的马车已经等在门口,他抓住车门,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轻轻一跃上了车。
才坐下来,鼻尖扑来淡淡夹杂着酒味的暖香,她也跟着上了他的马车。
“马车真宽敞啊。”宁迟迟感叹完,又好奇地问道:“我们去哪里?”
他垂下眼眸,掩去眸中复杂的情绪,淡淡地问道:“你不怕?”
“都这个份上了,大不了一死呗,顶多是前有狼后有虎,对比起京城,我们还算熟悉,你比他们好些。”
元峋嗤笑出声,“你倒是给我戴了顶高帽。”
宁迟迟不理会他的嘲讽,转头四下打量,伸手拉开嵌在车壁上的桌板,又用力推回去嵌上。再去拉旁边的抽屉,手在里面翻来翻去,见没什么有趣的东西,又合上了抽屉。
元峋蹙眉,她此刻倒又恢复了生气,他看着她片刻不停像是拆家一样,终于忍不下去,抓住她不安分的小手,瞪着她道:“你倒是不见外,翻什么呢?”
“翻酒。”宁迟迟老实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