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皇上话音一落,张大伴立即手轻轻一挥,几个小黄门阴沉着脸,从四面扑向了宁迟迟。
她哪里是肯束手就擒的人,眼观八路耳听四方,脚底抹油溜得飞快,嘴里哭嚷道:“救命呀,救命呀,皇上说话不算话,要shā • rén啦!”
皇上脸色更黑,差点被她气得仰倒,厉声斥责道:“混账东西,在这个时候还敢胡说八道!”
“我哪里有胡说八道,你不问青红皂白,张口就要打要杀,我究竟哪里错了?哪里没规矩了?”
“你哪里没规矩了?你对上不尊不敬,还敢出手打人,淑妃娘娘可是你的长辈,这又是不孝,不尊不敬不孝,朕没直接把你拖下去砍了,已经是天大的仁慈。”
“啊!”宁迟迟尖叫着挣脱小黄门,生气大喊道:“她算我哪门子的长辈?是她先出口骂人,我们又没有招她惹她......”
沈宸妃脸色煞白,嘤嘤哭泣扑倒在他面前,仰着头哀哀地道:“皇上,求求你你放过她,要打要杀就冲着臣妾来吧,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没能教好她,是臣妾......”
“不是你的错,是那个什么妃和那个丑女人一唱一和阴阳怪气,她们看不起你,我听不懂也就算了,可她们骂你满门娼妇娼妇。”
宁迟迟手脚灵活,在大殿内像个猴子般上蹿下跳,小黄门虽然有皇上下令,到底没有她那般全无顾忌,跌跌撞撞跟在她身后跑,不但没有抓着她,还能让她有功夫顶嘴。
“什么叫满门娼妇?这样的话连我这个土匪都说不出口,亏得还是什么嫔妃,啊呸!这个破地方老子不呆了,被骂了还要被教规矩,笑死人,这里还有规矩?
你不是皇上亲自封的宸妃吗?她们一直这样欺负你,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莫非这后宫规矩本就如此?”
宁迟迟的声音又尖又利,沈宸妃哭得肝肠寸断,皇上觉得太阳穴扑扑直跳。
她们的话,像是把刀狠狠插进他心里。
沈宸妃被自己带进宫,她丢下了年幼的女儿,两人多年未见,又如何能教宁迟迟的规矩?她这是后悔了在抱怨自己么?
宁迟迟虽然话糙,却好似在指责他这后宫乱七八糟,他抢了人又没能护好她。
当年在北庭时,他与宁正,镇南王三人,在定下攻打北庭王朝主力那晚后,他们曾在一起吃酒。
不知不觉吃多了些,三人醉醺醺躺在大帐外的草地上,草原上的星星总比别处来得明亮些,他们望着头顶浩瀚的星河,都沉默着惟恐惊星辰。
宁正揪了根草,手捋掉草节只留下叶片,将草叶塞进嘴里吹了起来,声音缠绵哀婉,丝丝缕缕萦绕在天际,那些星星似乎被触动,星河流转,每颗都在跳跃。
镇南王微眯着眼睛,看不清楚表情。他侧头看向宁正,见他眼眶通红,神色悲哀,怔楞了片刻,终于问道:“你怕么?”
“怕。”宁正不假思索地回答。
他更为讶异,宁正一直铁骨铮铮,虽然互为对手这么多年,他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却不得不说对方是他最为佩服的人之一。
宁正后来没有再说话,他亦没有再问。
那晚他们难得放下恩怨,如真正的朋友一般相处。后来宁正战死,他忙着收拾胜利的果实,早忘了宁正曾说过的那些话。
不知为何,宁正那时的神色这时在皇上脑海里越来越清晰,眯着眼睛看着他唯一的女儿,如今在自己的起居殿内,像是秋后的蚂蚱般挣扎着,蓦地明白了那时他的话。
他怕自己死了,自己的妻儿会失去庇护,成为他人手中的鱼肉。
皇上心中无比畅快,宁正的王妃在他身下婉转承欢多年,如今跪在他脚底哭求,女儿的生死也不过在自己的转念之间。
他惬意地靠在软塌上,大慈大悲发了话:“罢了罢了,你们下去吧。”
他又弯腰扶起沈宸妃,怜惜地看着她:“别哭喽,哭花了脸可不好看,来人,打水来伺候宸妃娘娘梳洗。”
宁迟迟喘着粗气,冷眼看着皇上惺惺作态,她本来打定主意拼着要挨一顿打,现在看来倒免了皮肉之苦。
宫人忙着端水进来,伺候沈宸妃到一旁洗漱。皇上又满脸和善,叹了口气对宁迟迟说道:“你也坐吧,唉,你自小没人教导,哪里懂什么规矩。不过你已及笄,该相看婆家嫁人了,以后可不得如此莽撞胡来。”
宁迟迟撅着嘴,不满地垂下了头不答话。
“你看你,你还不服气是不是?”皇上瞪着她,见沈宸妃洗漱完走过来,朝她伸出手烦恼地道:“你快过来,与我一起教教这个泼猴。”
沈宸妃迎着他的手走过去,眼尾仍然带着红意,娇娇怯怯螓首低垂,露出一段雪白的后颈,看了让人说不出的怜惜。她听了皇上的话并不答话,像是仍在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