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云转过头来,怔怔地望着老树妖。
老树妖的眼睛仍旧是绿色的,他说道:“历任鬼国之主的愿望都几乎无法实现,棘乐小惠儿的愿望必须要等到她身体里那群亡魂玩到尽兴,才能有机会被实现,因此她遇到过很多玩伴,却始终没有生灵能渡过那之前的上千种游戏。”
“找到她!找到小惠儿!”木子云怔怔说道。
“是的,在此之前的所有游戏,都是那些亡魂们的乐趣,我们总认为小惠儿是虚假的,是个载体,但她拥有自己的愿望,即使这愿望是当年那群亡魂所赋予给她的,但至少证明了,那具身体之中,是有一部分属于棘乐小惠儿。”
“游戏才刚刚开始”木子云微颤着面容,眼神中出现绵长的忧伤,他的情感在面面恢复,“现在的小惠儿才是真正的小惠儿,才是我一直期盼着的小惠儿,愿望就是游戏,游戏就是找到她。”
“去找吧!”老树妖站起身来。
“去哪里找!”木子云猛地跳了起来,“我出不了鬼国,我是亡魂。”
“鬼国?呵....”老树妖笑道:“你以为她在鬼国之外?或者在鬼国的长街里躲着?想想她是谁,最初是什么。”
“她...最初是....是一个布偶。”木子云低头说道:“她被那群丫头藏在大泽山某处。”
木子云和老树妖眼神相对,木子云几乎低吼了出来,他道:“我怎么可能找到大泽山,就算我能走出鬼国,而阳间仍有大泽山,可数万年来,那个布偶早就应该化为尘土。”
“这就要看你自己了。”老树妖从下半身开始化成绿叶,逐渐消失,临走前他再次说道:“阳间三千年一过,一切皆为徒劳,你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老树妖消失之后,木子云走上长街,他看着无尽的鬼国,无尽的亡魂幻想着无尽的世界,可哪里有他想要去往的大泽山呢,他开始奔跑,奔跑的期间全身乞丐服剥落,原先的衣裳爬回他身上,他再次变得神采奕奕。
一个个问,他问了十年都不能问完一条街的亡魂,而答案也从未出现。
木子云凭着记忆幻想出了大泽山,然后翻遍了整座山,找出了上万个布偶,它们都是当年那个布偶的模样,却都是木子云心愿所致,没有一个是真的。
他没有任何办法,老树妖也没有再找过他,他在幻想的大泽山胯瓦神庙前搭了个睡棚,后来建了个草房,后来他烧了土建起了瓦房,他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山民,吃山上的果子,种蔬菜和庄稼,放养牛羊,皮肤变得黝黑粗糙,眼睛也深深地凹了进去,而大泽山上的一草一木也变得细致了很多。一转眼,阳间已过两千九百四十年,还有六十年时间,一切皆为徒劳。
木子云双手握着锄头,坐在瓦房前,望着那神庙,抿着干裂的嘴唇,对着那土人,说道:“神啊,你让我找到她吧,我知道她一直在等待,像我一样,孤独的等候着,她或许还埋藏在黄土之中,秋前的毒虫正爬在她的身上,若是来一场昨夜一般的暴雨,她全身就会染成了土色,被泥流推到沟渠,漂进冻河里,我多想替她承受这一切。”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木子云已是满头白发,他将自己幻想成了大泽山的山民,放弃了过去一切,成为普通人后,他也要生老病死。
佝偻着身子,他拄着拐杖艰难地在山路之中蹒跚,山腰是他当年种下的一排排小树苗,此刻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牛羊在山脚处吃草,漫山的果子熟透后就直直落到地上,腐烂成泥,他眼睛花了,牙齿也所剩无几了。
终于,在这一天,日光正好的时候,那条从未踏上足迹的出山路上,走来了一个人影,那当然是亡魂,但她极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长期隔世生活的年迈的木子云,看到外人之后像看见魔鬼一般恐慌,他几乎跪在了胯瓦神庙前,乞求着神的庇佑。
那女人走了过来,站到了木子云身边,她四五十岁的年纪,小心翼翼地向木子云问道:“老太爷,怎么就你一个人了?你儿子们呢?”
木子云口齿不清地说道:“你...你是谁啊....”
“我是山里的人,蒋家的,咱们都是胯瓦族人。”
“我...我我不是,我是外来人。”
“大泽山里没有外来人,老太爷,你糊涂了,别害怕。”女人走过来将木子云搀扶了起来,嘴中说道:“我倒不记得您是哪家的,走吧,回我家去吧。”
“哪...哪有家。”但木子云被搀扶着走出几十步后,他愕然发现山腰处那一排排整齐的瓦房,瓦房院里是一个个生动活泼的胯瓦族人。女人将其搀回了自己的家中,男主人也不知道这老太爷是谁,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像女人一般认为着,这就是一个丧了儿子的可怜老头。原来,女人也正是亡魂,而且曾经是大泽山上的居民,木子云所构建的大泽山的幻想世界越来越逼真,他到底是念过书的,构建世界的能力比那个女人强的多,因此那女人在鬼国所幻想的大泽山并不比木子云的真,因此,木子云的大泽山成了“真正的大泽山”,这吸引着这位曾经为大泽山居民的亡魂,回到了故土。而这些瓦房和人影,也都是女人在木子云幻想的基础上自我幻想出的。
“老太爷,你以后就在咱家过吧,我家养你吧。”女人亲切道,她的行为举止和当年木子云所看到的大泽山的女人其实是有出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