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尔的父亲死了,在比尔刚满十一岁的一周后。
大比尔是码头的搬运工,出事那天,他被一个装满冻鱼的箱子砸到了左脚大拇指,骨头碎得就像是被压碎的花生。
在离码头不远的医院草草处理之后,大比尔回家休息,没想到伤口竟然发了破伤风。
大比尔高烧三天,最后竟然说着胡话离开了人世。
一个三十几岁的壮汉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看着父亲的尸首被收殓的时候,比尔都还无法相信这一切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他看着父亲铁青的脸,感觉他随时会醒来,然后笑得嘴唇上的胡须翘起来,眼角周围的皱纹一直漫到两腮,然后说,这是逗他的。
但是父亲终究没有醒来,带着特殊气味的尸体被人们给拉走了。
比尔的妈妈很早就离开了他们爷儿俩,父亲是码头工人里罕见的不喝酒的男人,对比尔也很好。他们父子关系很好。
发生这样的事,比尔总觉得自己应该是要大哭一场的,但奇怪的是,他竟然哭不出来。
这让他心底有些微的恐慌,就像是某天白天格外漫长,黑夜不知道去了哪儿,发生这种事情,总会让人心里发慌。
为了排解这种恐慌的情绪,比尔做了一些事情。
他先是将家里收拾干净了,按照他父亲的教导和要求收拾好了。衣服全都挂了起来,分门别类,靴子也擦得光亮。
他父亲说过:没有女人在身边,男人也要过得像个样子。
然后他去解决了一些个人恩怨。
胡迪兄弟是下城区的一帮小混蛋,有次他们因为看比尔不顺眼,将他堵在公共厕所里揍了一顿。
此时他心中没有任何胆怯,于是找胡迪兄弟去算账,一个人在街上找到了他们,直接用木棍跟他们干架,把他们两兄弟还连带两个瘦瘦的跟班给揍到躺在了地上,
父亲说过:男子汉要维护自己的尊严。
经此一役,他受伤也挺重的。一边眼睛高高肿起,什么都看不见了,耳朵嗡嗡的,他吸气时胸里面有点疼,怀疑是自己肋骨断了。
打完架几分钟之后,疼痛终于浮出水面,浑身好几个地方疼得他直吸凉气儿。
虽然很痛,但他还是哭不出来。心里像是被医生打了一针麻药似的,痛苦一直不出现,就让人很生疑。
他还不想回家,一瘸一拐地在下城区街上走,人们看到他都不知道他怎么了。
很快,他走到了公园附近,看见有个男孩安静地坐在长椅上。
他手上拿着一支红色的钢笔,正捧着一个棕色的本子,在上面写着什么。他的眼神很认真,那种认真里有种自得其乐的闲适,比尔很羡慕有这样眼神的人。
比尔见过这个跟自己同龄的男孩,他知道他叫华兹华斯。不过,他不知道他这会儿正在做什么。
似乎是被华兹华斯身边沉静、安适的氛围所吸引,比尔坐到了他旁边。
“你在干什么?”比尔问道。
华兹华斯从自己的世界中抬起头,转头看见明显有伤的比尔,却没有显得太过惊讶。
他将手中的本子朝比尔转过一个角度,让他能看见本子上一行行娟秀的字迹:“我在试着写歌剧的台本。”
“歌剧?台本?”
“呃……”华兹华斯盖上了笔帽,“就是故事。
“我在尝试写自己的故事。”
“为什么要写故事?”比尔不能明白。写故事似乎不能挣钱,不挣钱的话,男人要怎么养活自己?——为什么要写故事?
华兹华斯听到了一个有趣的问题,他皱着眉偏头,露出一个十一岁男孩通常不会露出的表情:“不知道。就像晴天的时候想出去走走一样,没有太具体的理由。我闲下来就会想写故事。”
比尔刚学会怎么拼“海鸥”和“钢铁”这两个单词,这个华兹华斯竟然开始写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