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朝受伤的时候,是江耀去世三个月时,等他的伤养好了,已经快要入夏了,冬天掉的一片叶子也不剩的枯树都已经顶着满头绿叶,谢朝换了件T恤,他喜欢在图书馆待着,江耀也就陪着他,两人每天早上七点出门,八点半到图书馆,在旁边吃一顿小馄饨,图书馆里面的书很多,以前谢朝上学的时候就喜欢待在图书馆,现在也还是一样。
江耀坐在他对面,可以这样坐一整天,两人容貌都十分出众,旁人经过他们身边时总喜欢多看两眼。
“新闻报。”谢朝一如既往的将晨间早报递了一份给江耀,翻看的时候,他的目光忽然停顿在了一处新闻上,唇角略微下压。
“怎么了?”江耀的目光不曾离开过谢朝的身上,发觉他情绪不对劲的时候便问道:“朝哥?”
“没事。”谢朝摇了摇头,而后道:“看书吧。”
报纸还放在一旁,江耀心有疑虑,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直到谢朝去上买水的时候,他这才将报纸拿过来翻看了一下,目光停顿在了一处新闻上写着废弃大桥惊现车辆坠江,虽然通篇都是用裴某和某影视公司来作为代称,但江耀直到这个指的就是裴尧。
可是裴尧是任务世界的人、
“朝哥。”谢朝回来的时候,江耀已经将报纸放回原位了,他问道:“朝哥,晚上想要去吃什么?”
谢朝的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但是钢钉还在骨头里,医生让他不要做剧烈运动,偶尔想要打篮球的时候也只有站在场外看着江耀上场,对他而言,江耀和他之间并无区别。
“火锅?”谢朝试探性的说道,因为他的胃不好,江耀一般不让他吃火锅。
“……”江耀看着他,最后还是无法拒绝谢朝的眼神,只得深深叹了口气:“清汤。”
“微辣。”谢朝讨价还价。
“……”最后江耀实在没办法了,只得再退一步道:“鸳鸯锅,微辣,只能这样了。”
谢朝从不撒娇,除了在吃火锅这件事情上。
火锅店这里正好做活动,谢朝去的时候就被送了一朵玫瑰花,转头一看江耀手里也拿了一朵,如果不是因为胃部,谢朝是从不吃微辣的,但现在也只能忍一忍了,他其实不怕疼,但是他有点怕江耀担心,毕竟住院的那段时间,他其实还胖了两斤,但江耀瘦了许多。
“早上的报纸看到了吧?”毛肚下锅,谢朝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话,江耀倒是没想到,略微一顿,而后才反应过来应道:“看到了……”
“明明是任务世界的事情,却出现在了这里。”谢朝垂眸看着辣锅里翻滚沸腾的肉片:“我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耀没有说话。
“是巧合吗?可是这种事情,不能用巧合来做解释吧?”谢朝倒也没有深究,他甚至没有细问,只是将这疑虑藏在了心中,微微笑道:“对吧?”
江耀看着他,而后道;“朝哥,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
“现在是现实,失去你的那七年,对我而言是一场梦。”谢朝的回答毫无犹豫,他笑道:“我只要你。”
而这件事情不过是所有秘密拉开的一个序幕,从这天的新闻,谢朝发现,这个世界和任务世界重合的地方越来越多了……
考古学家对于多年前的皇室恩怨进行解密;林南的死;末日电影的上映……
一切的一切,从新闻报道,到实事,到传言,到微博热搜……每一处,都有着小世界的缩影,仿佛他现在身处的这个世界才是由各个小世界拼凑起来的,谢朝不想也不敢细想,他再也没有问过江耀关于这些事情。
不,应该说是他和江耀两个人都没有提起过,直到他收到了来自学校的邀请函,说是请以前的学生一起来参加一个校友会,谢朝去了,江耀也去了,然后在那个曾经记载了秦承和韩洲过去的时光墙上,曾经他在这里看到江耀照片的时光墙上……再次看到了秦承和韩洲的照片。
秦承死了,这个消息是在校友会上知道的,在谢朝的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他无法形容自己当时的感受,就仿佛一脚踏进了一个自己从未接触过的怪圈。
“朝哥。”江耀跟在了谢朝的身后,看到谢朝站在了时光墙的另一面。
在曾经属于秦承和韩洲的那个世界里,谢朝从时光墙管理员这里知道了江耀未能毕业,他的照片被放在了时光墙的另一边,而谢朝本以为已经扭转了未来,重塑了过去,可是当他走到了时光墙的另一面才发现,曾经看到的照片还是挂在了这个上面。
“同学,你这是在看什么?”时光墙管理员走了过来,开口问道。
“这个照片……”谢朝的声音有些喑哑。
“这照片是学校对于那些因为各种原因去世而未能毕业的学长们,保留下来的。”这位醒来的管理员学妹说道:“是对曾经校友的怀念。”
“他们……去世了。”谢朝喃喃着这几个字,管理员应了一声道:“是这样的。”
江耀穿着黑色的外套,带着口罩,一时间这女孩并未能认出他来。
谢朝站在这个照片面前很久,非常久,久到他自己都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少,也没有人来催促他,直到最后,他才转过头看向了江耀,开口问道:“我们……是不是还没出去?”
“朝哥。”江耀喊了一声他。
谢朝继续道:“我们还没出去,这一切都是假的,是吗?”
在江耀点头的那一刻,时光墙外面的世界开始崩塌,那些奔走的学生人群和路上的车辆,甚至是花草树木,天空飞鸟,都开始露出了细碎的裂纹,最后一声极轻的声响里“啪”的一下,全部化为了漫天的碎片。
这一刻所有的美好开始崩塌,也是这一刻,露出了外面重建出来的一条路,谢朝站在玻璃门边看到了熟悉的车站和快要到来的公交车,他清楚的记得这个,就是这辆车,是他生命最后乘坐的这辆车,最后冲进了江里。
即使他不怕死,但对于曾经造成他死亡的东西还是本能的畏惧,而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他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了,他听到江耀凑近了他耳边,低声道:“朝哥,你相信我吗?”
“什么?”谢朝没明白江耀是什么意思。
“你相信我吗?”江耀重复了一遍:“朝哥。”
他感觉到自己掌心有点微痒,而后便意识到是谢朝将眼睛闭上了,他听到谢朝说:“嗯,我信你。”
“等会出去,上那辆公交车,不要回头看,和之前一样,然后……”江耀在谢朝耳边轻声耳语,笑道:“等我回来。”
他的嘴唇吻在了谢朝的唇角,浅尝即止,而后便推开了玻璃门,将谢朝推了出去。
面前的这个610路公交车停靠站了,玻璃门一推开就是公交站,他仿佛从一个时间场景走到了另一个时间场景,而后义无反顾的迈上了这个公交车,和记忆里一样,车后排是空的,他径自去往了后排坐下,等着车启动,不曾回头。
他其实当时想问江耀会不会出来,但是不等他问出口,江耀就把他推了出来。
等我回来。
谢朝坐在后座,公交车依旧颠簸着往前,路过了三个熟悉的站台,即将去过大桥,他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前面有人在直播拍照,但是奇怪的是,谢朝发现当他自己想要动,想要说话的时候,他却怎么也动不了,说不出任何一个字,直到眼睁睁看着一辆黑色轿车冲向了公交车,公交车避之不及撞到了栏杆上,然后坠入江水之中。
“砰——”
一声巨大的水花溅起,公交车车窗是开着的,他能看到江水疯狂涌了进来,有人被直接摔晕了,有人满头都是血,还有人急着想要逃命,但是,这都无济于事,谢朝努力睁大着眼睛,江水涌过来的窒息感将他包围住了,他肺部剧疼,一块碎玻璃刺进了他的腰腹,他能看到自己的鲜血往外涌出,疯狂的涌出,瞬间便染红了视线。
人在过度窒息的时候,会眼前发黑,手脚无力,谢朝就是这种感觉,曾经经历过一次的他对这种感觉更是熟悉了。
“江耀……”他竭力睁开眼睛,最后无力阖上,五指虚握,什么也抓不住,整个人朝着水底深处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