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古塔激战正酣之时,两千多公里外的沙俄大军用了三天的时间,彻底扫平了边境附近的雅克萨五城,开始向东南方向顺流而下。
他们南下遇到的第一站,就是桂古达尔城(今漠河县金山乡新街基村附近)。
清顺治八年(1615)年五月,入侵黑龙江的哈巴罗夫匪帮就曾血洗桂古达尔城。当年城破后,哥萨克匪帮将俘虏的达斡尔人全部砍头,共杀死大人和孩子六百六十一人,抢走妇女两百四十多人、儿童一百多人。全城一千余口,最后仅有有十多人幸存。那些被劫的妇女,被哥萨克就地“分配”和蹂躏,按哥萨克的“习惯”予以百般凌辱。
那天的凌晨,老渔夫扎木苏从沙俄先遣队的船上逃脱后,他抄近道紧赶慢赶,终于在第二天夜里抵达了桂古达尔城,向这里的达斡尔人报警。
被称为“小桂古达尔”的达斡尔头人听说罗刹人再度入侵,他先是派族人和扎木苏划船南下向呼玛尔卡伦的官兵求援,同时派人召集附近的族人向桂古达尔城集中。
一百多年过去了,桂古达尔城周边的达斡尔族边民已经增加到了两千多人。他们听闻外敌入侵,全家老少齐齐出动,牵着牲畜,带着弓箭、梭镖和家当,赶到了桂古达尔城内。
小桂古达尔像自己的祖先一样,他先是带领族人连夜加固旧城寨墙,之后在城内建起了三道用土墙和木桩修筑的防线。每道土墙上都没有门,而是在地下挖出通道,以便进攻退守。三道土墙之间挖设了两道深沟,城寨内还修了通往向黑龙江岸的坑道,用以囤积粮草。
为了避免族中妇孺像当年一样被罗刹屠戮一空,小桂古达尔让族中的老人、妇女和孩子向呼玛尔卡伦撤退。可是任凭他如何劝说,那些老人妇女就是不走。
一位族中老者道:“小桂古达尔,我们这些人都老了,该来的躲不掉。以前族里的老人们说,罗刹就是畜生,他们当年连人都吃!只有用弓箭长矛和他们说话才行。”
小桂古达尔无奈,最后咬牙道:“各位老人家,你们不走我不勉强,可女人和孩子们一定得走!船不够,那就骑马!家当能少拿就少拿!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费劲口舌,最后还是有几十名妇人留了下来,而其他几百名达斡尔妇女则带着孩子,含泪告别了自己的兄弟、丈夫和孩子,牵着牲口带着不多的家当,向着数百里外的呼玛尔方向开始了大撤退。
在他们身后,是为了坚壁清野而熊熊燃烧的村舍房屋......
次日清晨,数十艘沙俄人的大船出现在桂古达尔城外的江面上。
小桂古达尔带着十几个年轻族人来到江边,只见那数十条大船已过江心,向岸边靠来。为首的一条船上站着一个身材健壮,长着一副跟自己差不多面孔的家伙。
“船上的人听着,你们马上停船回去,否则我们开弓放箭了!”
“我是布里亚特第一步兵团少尉艾辛,江边的人听着,你们马上放下武器投降!只要你们向女皇陛下缴纳‘毛皮贡赋’,就饶你们不死!如若不然,我们将炮轰城寨,像一百七十三年前一样,叫你们鸡犬不留!”
小桂古达尔听着对方字正腔圆的蒙古话,气愤的喊道:“我们达斡尔人只向博格达汗进贡,这里也是大清的领地!要我们向你们交税,先问问我手里的弓箭长枪答不答应!”
说罢,他举弓搭箭,对着那个名叫艾辛的家伙就是一箭。
“哚!”染成黑色翎羽的长箭正中船舷边缘,顿时把艾辛吓了一跳。
“不知死活的家伙,开枪打死他!”艾辛气急败坏,他抽出腰刀,大声对手下人命令着。
小桂古达尔看见罗刹举起了火枪,连忙招呼手下人向城内撤退。
大船上几道白烟腾起,江面上回荡着刺耳的枪声,几名达斡尔青壮当即中弹坠马。
一百七十多年过去了,达斡尔人还是跟原来一样,过着养马放牧的生活;可罗刹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几百人的流窜匪徒,这一次来的是比当年更加凶狠的恶魔。
轰隆隆!轰隆隆!
随着江面的大船上十几股白烟从船头升起,沙俄军队开炮了。
能抵御火枪弓箭的土木城寨根本无法阻挡12磅炮的轰击,一发发铁弹打穿了旧城的土墙,势头不减的将躲在后面的达斡尔青壮掀翻在地。
过不多时,沙俄人另外那几十艘大船也都加入了炮击。霎时间,从江边到岸上的城寨之间炮弹横飞,单薄的旧城墙被打的千疮百孔。
在炮火的掩护下,沙俄军队的驳船开始靠岸登陆,数百名布里亚特人冲到岸上举着火枪向城头射击。
一边是火枪大炮,一边是弓箭长矛,上千名达斡尔人以血肉之躯与炮火相抗衡。
“苏木蒂,你受伤了,快撤到坑道里去!”
“不!那是女人和胆小鬼待的地方,我死也要死在城墙上!”
怒吼的年轻人说完便一屁股坐在了城墙上,他忍着伤腿的剧痛,将撒袋中的羽箭一枝又一枝的抛射向敌人。当他无箭可射的时候,年轻人拼尽全力用右腿撑起身子,突然狂吼着向城外扑了下去......
这场战斗对达斡尔人是空前惨烈,可对入侵的沙俄人来说实在轻松。数门12磅炮的集火射击,很快就将城墙上打出一个大缺口,布里亚特火枪兵随即就冲了进去。
小桂古达尔已经射光了撒袋的羽箭,他抄起一块准备好的石头,对着一个罗刹兵就砸了过去,登时将那名布里亚特人砸了个满脸花,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十几个老人与妇女抬着石头筐走了过来,小桂古达尔急忙再拿起一块,正要扔出,一发榴弹从天而降。
“轰!”
硝烟散去,小桂古达尔倒在了血泊里。后面抬筐的女人们见了,顿时如疯了一般,她们从地上抓起石头,冲过去试图将敌人砸死。
“射击!”
“砰!砰!砰!”
女人和老人们纷纷中枪倒地。
大炮和火枪的轰鸣掩盖了杀戮时的哭叫,淹没了江面上罗刹将领的笑声。遍地的鲜血和硝烟弥漫中,桂古达尔城在一百七十三年后再次陷落了。
......
几天后,黑龙江城西北七百里,呼玛河与黑龙江汇流之处。
历经千年的江水冲刷,使此地形成了一片地域宽广的三角洲地带,依山傍水、土地肥沃、水草茂盛。(韦爵爷的领地,鹿鼎山就在这里。)
顺治十一年(1654)冬天,哥萨克诉斯捷潘洛夫匪帮被清朝将领轻车都尉明安达礼的部队击败之后,仓皇地逃到此地,修建了呼玛尔斯克城堡。他们苟延残喘了四年,宁古塔章京沙尔虎达率军将其攻克,愤怒的边民将这座城堡焚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