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振羽拱手道:“荣城地处偏僻,即便是京报邸抄,也都是一两个月前的消息。”
邸抄这种东西是由各省驻京提塘设立的公报房抄录印刷,然后分发至府道州县的。等县太爷看完,才能轮到下面的乡绅看。作为一个生员,梁秀才阅览京报邸抄的来源只有一个渠道,县城学宫。所以有所延迟也不奇怪。
“没关系,北海镇可曾听说过?”
梁振羽回忆了一下,完全没有印象,这时又听邓飞道:“前年福康安兵败关外,皇帝下罪己诏的事总听说过吧?”
“什么!难道你们就是?”
邓飞微微点头道:“没错,我们就是那伙打败了朝廷大军数次进犯的反贼,别说一个荣城县令了,连福康安我们都抓过。”
这下,梁秀才可真被吓着了......
当天下午,李教谕和那些等的无比心焦的士绅们在见到回来的梁振羽,第一句话就是问对方索要多少钱和粮食,可梁秀才却失魂落魄的说人家不要钱也不要粮,而是要人。
“什么?他们要谁?不会是要县尊的脑袋吧?”士绅们心说县尊是从贵州刚来的,脑袋也不值钱啊。
不过当梁秀才把北海镇的事情一说,再把邓飞的意思转达后,李教谕和一众士绅顿时都愣了。
反贼?而且是把朝廷大军打的灰头鼠脸的反贼?!要拉人去关外种地?每拉走一个青壮还给钱?等船装满就放人?
众人听完顿时如遭雷击,被打的里外焦透。
李教谕哀叹道:“这如何使得?到时候朝廷追究下来,我等都要人头不保啊!”
过了片刻,梁振羽对李教谕和在座的毕老爷道:“那反贼头目说了,之前衙门里收缴的那把短铳必须交还。还有,还有贵宅的那个......那个寡居的妇人要带走。”
毕老爷一听就炸了,怎么这帮反贼连个寡妇都要抢?这不是坏我毕家名声吗!他气的一拍桌子怒道:“人都死了,我交不出!”
梁秀才看了对方一眼,喏喏道:“在下之前也是这么说的,可那姓邓的反贼说,要是不交出人,他就派人攻打毕家的宅院。”
“我......”毕老爷差点喊出“我跟他们拼了”,可最终还是憋了回去,他是真不敢啊。
李教谕一时没了主意,此时天色已晚,在座众人便纷纷告辞开溜,最后只有李教谕留了下来。他哀叹了半晌,正想起身回家,却见梁秀才又蹑手蹑脚的进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
梁振羽鬼鬼祟祟的在门口打量半天,这才走到一脸诧异的李教谕身边低声道:“恩师,学生有个想法,还请恩师指正。”
“哦?不妨说来听听。”李教谕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他拉着梁秀才的手道:“若是能渡过此劫,老夫定会向学政大人保举,今年的科试题目包在老夫身上。”
李教谕之所以有此一说,是因为清代的秀才要想参加乡试,必须要先通过“科试”。每届乡试之前,由本省学政巡回所属各州县举行考试。今年是戊申年,正是科试的年份。
听到教谕大人的保证,梁秀才这才道:“学生的建议是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咝~”李教谕一捻胡子,心思转动,半晌才道:“你是说装作不知道?”
“恩师您想,北海镇这些反贼连八旗大军都不怕,朝廷几万大军都败了,最后捏着鼻子交赎金才换回了福大帅。荣城不过方寸之地,如何敌得过这样的悍匪?想必到时候巡抚大人也不会怪罪的。”
梁秀才说的口干,他端起桌上的凉茶一饮而尽,继续道:“依学生所见,那些人既然要拉人坐船去关外,城内的各家富户和百姓必是不肯去的,他们只能去四乡拉那些身无片瓦之人。与其这样,不如让学生去跟那个姓邓的贼匪头领打好招呼。到时恩师只需紧闭四门熬过几日,等他们把人拉够了,自然也就走了。到时候一份守城拒敌的功劳,全城士绅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李教谕越听眼睛越亮,他没想到这个平时他最不喜欢,经常帮人写状纸的学生居然有这般心思。而梁秀才看到教谕大人不住点头,知道邓飞教给他的办法已然成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城门刚开锁梁振羽便急忙去了水营,把情况跟邓飞说了,然后便急匆匆的回了城。随后荣城县城的四门就又被紧紧关闭,那些进城卖菜卖柴的小贩都被李教谕命人给轰出了城。当然了,荣城县夜里还是会打开北门的,要不然全县城的老百姓连柴火都没得烧。
而后王长生和头裹纱布的于顺带着一个排的北海军又开始在各村游走,以前搭上关系的那些中人也纷纷被找了出来。王长生这回也没废话,每个中人都给了十两银子,让他们继续之前的拉人大业。
等他和于顺两人忙了一天,文登县被北海军攻克的消息传回来了。于是王长生留下于顺,自己带着人去了文登。
拿足了钱的中人们靠着那三寸不烂之舌,使劲浑身解数,又开始走村串店的到处游说。
两三天后,从文登县到荣城,从荣城县城到水师营,官道上便出现三三两两的贫苦农民,随后则越来越多,汇成了一道道人流。这些人有的拖家带口,有的则光棍一条,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被饿的几乎走不动道儿的小寡妇和一个拄着拐鼻青脸肿的货郎。
与此同时,已经抵达南九州卸完物资,正准备回北海镇的丁国峰接到了惊雷号发来的电报。
“人太多装不下了,速来山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