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新摇头道:“但儒者能造子弹吗?能修铁路吗?江先生,经济民生、保卫国家,光靠四书五经可不行,时代变了。”
江藩不甘心道:“古今所言学问者,莫不曰帝王之学与儒生异,藩以为不然。经可以明道,史可以徵事,二者相为表里,而后郵隆可期。”
赵新点头赞许道:“这话有理,搞政治的人,读经读史还是必不可缺的。”
江藩道:“夫溺于技艺,滞于章句,虽儒生非所尚也。若夫穷性命之源,研精微之归,究六经之指,周当世之务,则岂特儒者之所用心?所谓恭默以思者,性命之源,精微之归也。监而罔衍者,当世之也。”
赵新拍了拍桌案,呵呵一笑道:“先生的意思是让我近不敢背于程朱,远不敢违于孔孟?”
江藩目视赵新道:“帝王之治本于心,帝王之心主于敬。”
两人一来一去,一问一答,听的门外站着的阿妙和尹兵卫一头雾水,如闻天书。
实际上江藩和赵新说的,就是争儒家在将来的地位。
一开始江藩赞扬赵新,说你的措施广布于治下百姓,所有人都能享受到利益和好处,这是当年连尧、舜都没有做到的。其意隐含当年孔子教导子贡所说的“必也圣乎”,恭维赵新是圣人。
然而江藩接下来的话才是核心。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出自《道德经》,后面还有八个字:“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可别小看这四句话。上下五千年,从最早尧把帝位传给舜的时候起,这十六字就代表了华夏文明的火种;谆谆嘱咐,代代相传,几乎所有的典籍学问都是围绕这十六个字在阐述。
江藩的意思是说,人心是变化莫测的,而道心中正入微。行事贵在求精专一,治世贵在遵守中道。这种变化上的微妙和道心的细微之处,只有君子才能体会。换言之,只有掌握儒家学问的士人才有这个本领。
赵新的回答则是用的孟子的话,“于答是也何有”语出《孟子--告子章句下》,意思是回答这个这有什么难的?
其实关键不在这句,而是原文中后面的话,也就是“不揣其本而齐其末,方寸之木可使高于岑楼”。原来你江子屏是在说我不去揣摩根本的东西,而是只搞末端枝节。
江藩说儒家的学问一通百通,可为所有学问的纲领;不求本而一味地追寻末端枝节,就是异端。古代圣贤君主之所以精神传万代,圣名不朽,不光是因为他们有着细密的治理方法和政策,而是他们遵循道统。
赵新说你是在讲“内圣外王”的道理吗?可时代不一样了,北海镇的事物不是儒学能解决的,我总不能靠四书五经去攀科技树吧?
江藩不甘心,辩解说儒家士人著书立说,研究学问,目的是阐明什么是精微的道,这对政治是绝对有帮助的。没有了万世的道统,也就谈不上治统,二者互为表里。
简单说就是没有天下的士子来认同、来背书,你赵新的统治就是无根之萍,即便得了天下也是一样。
他接着说真正儒者一样不会沉迷于典章八股,搞那些华丽辞藻。研究圣人的精微之处,真诚地保持惟精惟一之道,以经史来验证为政得失。
赵新对这点表示同意,不管什么时候,搞政治的人一定要多看历史书,看看经学典籍。不过他直言,你江藩的意思是不是让我要重用儒者,在学校教育里推行以儒家学问为主的教育?
江藩一锤定音,说帝王政治的本质就是讲平衡,要有一颗“允执厥中”的心;而平衡的本质就是以道统为师,在儒家学问中寻求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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