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年轻喜欢宅家的焦循不同,江藩家中世代行医,多子街的天瑞堂药肆就是江家的,一旦焦循三人扛不住把自己给供出来,不知将牵连多少人。
他们在去年从北海镇回来路过徐庄的时候,王长生便向江藩和洪亮吉等人告知了清江浦的联络点和联络方法。
就在江藩前往清江浦之时,扬州知府马慧裕接到了巡抚长麟的回文,要求他先行对人犯审问,等按察使司和巡抚到后再行开堂审案。
因为焦循、钟怀和黄承吉三人都有功名在身,所以就由马慧裕亲自文案,而其他人诸如焦应元的母亲王氏、三个兄弟以及几个债主,便交由江都县和甘泉县分别审理。治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江都县和甘泉县难辞其咎,所以这会也什么都不顾了,只想彻查清楚。
焦循一上来只是说冤枉,自己就是一个“宅男”,只因借钱给堂弟焦应元,便无端受其诬告。眼下居然攀咬自己谋反,实在是荒谬;至于钟怀和黄承吉二人更是大喊冤枉。
马慧裕早就了解了前后经过,此时他也没什么废话,直接就将从焦循家中抄出的册子和写有顾炎武诗文的书签拿了出来。
“看看吧!这是你堂弟焦应元在你家书房找到的写有反诗的书签,以及差役在你家书房中搜出的反书!”马慧裕一拍醒木,喝道:“焦里堂,本府可马上请学政革了你的功名,大刑伺候!念尔素有才名,这才礼下于人。”
焦循一看顿时就傻了,这册子是他从北海镇带回来的,因为看到书中关于“薙发令”的内容悲愤莫名,便忍不住在书签上写下了顾炎武的“断发诗”。此时他脑海中一片混乱,无论如何也想不出焦应元怎么拿得到这个书签。
“焦里堂,速速从实招来!”马慧裕眼睛一眯,捋着胡子道:“难道尔没听过‘破家县令,灭门府尹’之说吗?焦家一族上百口的性命安危,全在尔一念之间。”
马慧裕见焦循额头不住冒汗,便知道自己的话已经奏效,继续道:“本府自到任以来,便听闻你奉母至孝。即是如此,就不为你母亲和妻子想想吗?你有功名,她们可没有诰命。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即便是狞顽之徒也是熬不过的。”
所谓的“三木”,其实就是拶刑,也叫夹棍。有夹手指的,也有夹脚踝的,对nǚ • fàn都是夹手指。
别看小小的五根圆木,威力却远超棍棒,正所谓“十指连心”,拶指所制造出的疼痛是令人难以忍受的。只要使用起来,管保叫受刑者魂飞魄散。
纪晓岚在其笔记《滦阳消夏录》中曾有记载,有个被婆婆诬陷的媳妇,由于受不了拶指的折磨,当堂自杀。
正因为这种刑罚过于狠毒,所以在《大清律例》中明确规定,重大案件的主犯或从犯,再三详究,仍不吐实情者,或前后证词不一者,才准许使用夹棍;平常案犯,概不准使用夹棍。另外,夹棍不准反复使用,只准许在同一犯人身上使用一次。
此言一出,焦循顿时大汗淋漓,浑身颤抖。而马知府则端起茶盏,慢悠悠的喝了起来。
所谓物伤其类,实际上马慧裕的心里也是挺惋惜的。出了这样的事,在京中做官的阮元一定会被牵累。虽说未必会卷入谋反案,可以后的仕途怕是难了。
一刻钟后,浑身被汗浸透的焦循自知是躲不过这一劫了。虽说之前已打算携家投靠北海镇,可他毕竟不是顽强的“革命斗士”。再者焦循这些年一直埋头做学问,对人心事故并没有多少经验。
“好吧!我招。只求大人不要再对老母和弱妻逼供,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马慧裕面有得色,抬手举着那册子问道:“此书从何而来?”
焦循心中对江藩等人暗道了一声对不住,然后才黯然道:“是学生从北海镇那里得来的。”
“噗!”此言一出,马知府一口茶没含住,全喷在了身旁书办的脸上。
“你,你......”马慧裕哆哆嗦嗦的站起身来,戟指怒目道:“你是说北海贼?!”
“是......”
我滴个娘来!马知府心中顿时就咯噔一下,他之前长年在吏部做官,和京城的同僚亲戚书信往来不断,所以对去年天津那档子事知道的一清二楚。此时他心里恨死了那个焦应元,一场诬告案,居然把北海镇给扯出来了。
这要是写个反诗、印个反书啥的,马慧裕根本不会客气,直接就会叫学政过来革了焦循的功名,然后上大枷押入死牢看押。
可北海贼那是有大铁船的,万一为了这事再度威逼沿海,惊了圣驾,影响了乾隆的万寿节,他马慧裕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早知如此......早知啥也没用啊!这事他不敢再问下去了,等臬台和巡抚大人到了让他们决定怎么办吧。
想到这里,马慧裕便对签押房内的衙役道:“来人!把人犯焦里堂送入大牢看押。唔......切不可轻慢了他老母和妻子,一应饮食所需尽量提供,只是不许探视。”
“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