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福康安用“投鼠忌器”这四个字来解释,一切便都合理了!关内不是地广人稀的关外,要是天下大乱,赵新就算得了天下,也要用十倍二十倍的力气去收拾烂摊子。
想到这里,福康安马上让人磨墨,准备给乾隆写奏折。他先打了个草稿,修改了几次后,这才开始在折本上誊抄。
“奏为遵旨密奏事,窃照钦奉上谕与北海贼交涉事缘由恭折奏请。臣仰蒙圣恩,升以定北将军重任两载有余,然臣昏聩愚昧,未能识破逆贼企图,臣请处分。据密报所悉......”
在这封奏折里,福康安首先将自己对赵新的意图进行了详细说明,然后他建议,由于喀尔喀面积广大,朝廷完全可以将各路人马分成几股,犹如手之十指,跟对方在大山和沙漠里兜圈子,拖疲拖垮北海军,然后寻机逐一围而歼之。
当然,这么打朝廷肯定会损失不少人。然而只要让出库伦,保存有生力量,伺机在局部战场上找准有利位置,利用杭爱山狭窄复杂的地形,便可以抵消北海军强大的火器威力,再伴火器部队和大规模骑兵以做到以众凌寡,完全能取得大胜。
而如果是让自己这边采取“围魏救赵”的策略,那么为了挽救喀尔喀,他就只能在吉林全线开打,以吸引北海军的注意力,迫使赵新调兵回援。不过这么做能否起到效果很难说,毕竟从恰克图到宁古塔上万里;而且一旦吉林失守,盛京也就危险了。
从乾隆五十年起,福康安跟赵新反复交手这么多年,他觉得自己对这个对手算是了解的。如果说一开始对赵新只有鄙视和恐惧,现在的他反倒多了几分佩服。
此人敢以一隅之地、不到百万人口去挑战偌大的俄罗斯,而且还成功拓地万里,古来名将里也只有卫仲卿和班定远那样的人物才能比肩吧!这样的人物只能为敌不能为友,实在是可惜了。
等福康安把奏折写完,亲兵队长来报,春宁回来了。
呼伦贝尔副都统春宁是带着福康安的亲兵卫队来交差,进了签押房后利落的打了个千儿,禀道:“大帅,那一群混账都押到校场了,有几个品级高的参将、副将说要见您。您看见是不见?”
“拿了多少人?”
“两百七十八个。”
福康安听完,嘴角微撇,一脸阴沉的幽幽道:“不问官职高低,每人八十军棍!宿娼嫖妓的,请王命牌直接正法,喝酒听戏的,在北大街枷号三天,让他们写服辩,按手印!谁敢抗着不写的,当场直接斩了!”
春宁倒吸一口冷气,嗫嚅道:“这......”
“怎么?”
“标下以为,处置是不是过重了?眼下......”
一阵夜风吹过来,签押房的窗纸被风鼓得呼呼作响。福康安道:“这里是吉林,不是关内,本官军政统管!如今战局蜩螗沸羹,小大近丧,人尚乎由行......”
他看到春宁一脸懵逼的样子,摇头道:“算了,说这个你也听不懂。就这样,你去办吧!”
“嗻!”
春宁接了令,和亲兵队长一起捧着王命牌去了。屋里此刻只剩了福康安,门口的亲兵虽然忙碌了一夜,可依旧站的笔直。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哨风呼的扑门而入,只听从校场的方向远远传来三声炸雷般的炮响,随后便是寂静无声。
住在兵驿的乌龙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就被拍门声吵醒,马四喜让驿丁过来叫他,说早点动身进城,这样也能留出时间在城内逛逛。
洗漱过后凑合吃了几个包子,又带上干粮,骑在马上的乌龙便和五个押送的兵丁押着那十个“奸细”上路了。
六十五里地说近不近,说远不远,饶是一大清早就出发,可到达吉林城的大北门时已经到了下午。离着城门还有一里地的时候,乌龙就看见城门外围了好多人。等走近了一看,好家伙!大北门外立了二十来个木桩子,每个上面都用铁环挂着一个人头。
如此景象让乌龙脸色顿时就变得有些难看,心里也开始七上八下起来。
他再怎么胆大心细,可终归才十五岁。虽说之前在黑龙江城的公审大会见过北海军枪毙罗刹,可那都是被人隔老远挡着,根本看不真切,而且砍头这种事他可是第一次见。
乌龙虽然能看懂城门口贴的布告,可他不敢往前挤,而是拉住一个旗民模样的人,用满语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旗民的满语也不怎么样,只不过看到乌龙的样子,知道对方是“旗人”,也不好轻慢,便用官话道:“福大帅杀绿营兵立威。这帮混账陕西兵,把城内搞的乌烟瘴气,这下全都老实了!以后陕西兵不管军职大小,没福大帅的令,不许入城!”说罢,他还添油加醋的将昨夜全城大索的事讲了一遍。
乌龙一听,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看来这事只针对绿营,跟自己这个“旗人把总”无关。而一旁的马四喜等人此刻脸一个个变得煞白,嘴唇也不住的哆嗦。心说好悬,要是早一天出来,指不定这些木桩子上就得有自己的脑袋。
“总爷!”马四喜走到乌龙跟前,哭丧着脸打了个千儿道:“城内不让额们进了,小人去那边把人犯交了就回去复命了。小人祝总爷公侯万代,步步高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