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塾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立刻下了逐客令。“抱歉,我林某人高攀不起。恕不远送!”
吏房似乎知道会有这么一场,于是起身告辞,临走前道:“您还是好好想想,这样的美事,可不是一般人能遇到的。”
林塾师本以为拒绝了这件事,事情也就了结了。谁知又过了几天,那吏房又笑嘻嘻的上门来了。
“林先生,您考虑得怎么样啦?”
林塾师一脸严肃的道:“承蒙天朝的大人看重小女,实在让林某脸上有光。然小女年纪尚在及笄,谈及婚嫁实在太早。”
“早?”吏房露出了狡黏的笑容,看着林塾师道:“三月不是已经十六岁了吗?正值碧玉年华,嫁人正合适嘛。”
“我林家好歹也是书香门第,海东世家,不能让我的掌上明珠给人家做小妾。”
“林先生,您怎么这样死脑筋哪?小妾怎么啦?我听说啊,那将军的夫人因战乱失陷敌手,已经两年没消息了。你家三月嫁过去,既不用争风吃醋,又可以掌管府上的财权,地位如同正堂夫人,这是别人打着灯笼也很难找的好事啊!虽说那将军跟令爱相比,年纪是大了一些,不过人家可是天朝的一等伯啊,生性豪放,既有权又有财。到时候打完北海贼,带着令爱回去京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那将军大人是看中了三月小姐才貌双全,事亲至孝,这难道不是缘分吗?”
吏房把那奇泰夸得天花乱坠,这要是那奇泰的老婆在边上,能用花盆底一脚踹死他。
“再说了,有了那将军做靠山,别说会宁了,整个咸镜道谁敢不看您的颜色。答应了这门亲事,您以后就能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享尽荣华富贵,连郡守大人都羡慕的紧啊!”
林塾师沉默良久,开口道:“这种福分林某不稀罕。你也不要再说了,我是决不会答应的。”
吏房的脸顿时涨得像猪肝一样,脸一下就拉长了,他指着林塾师的鼻子道:“您可真是不知好歹!都从汉阳沦落到这里了,还摆什么两班的架子?!不看僧面看佛面,您总得给郡守大人面子吧。如果天朝大人的一点点要求都办不成,让郡守大人的脸往哪搁啊?”
林塾师一听也怒了,道:“混账东西!嫁娶之事历来是你情我愿。什么叫面子?我的女儿跟他的面子有何干系?!你不用多说了,回去吧!”
“好!”吏房气急败坏,起身道:“姓林的,好言相劝你不听,到时候就别怪郡守大人不客气!据我所知,你跟信奉天主教那些人不清不楚。咱们走着瞧!”
话说丰臣秀吉侵朝后,李朝出使清国的使臣在北京与天主教传教士接触后,受洗皈依天主教,并带回了许多汉译西方书籍和红夷炮、千里镜、自鸣钟、坤舆全图等新事物。之后这些人在半岛秘密传教,也获得了一定的信徒。
朝鲜教会最开始实行的是“假圣职制度”(自封圣职),在北京担任清廷钦天监官员的耶稣会教士得知后加以制止,并在去年派神父前往李朝,曾抵达中朝边境的凤凰城,但未得朝鲜教徒迎接而折返。
在地下兴起的李朝天主教会很快便暴露了。1785年,“乙巳秋曹摘发事件”爆发,大臣们纷纷上疏攻击天主教为“xié • jiào”,不过李祘采取了宽大处理,只要背教就不再追究。
到了1786年,半岛的天主教会死灰复燃,开始建立了一套“假圣职制度”。1787年冬,李承薰、丁若镛、林若愚--也就是林塾师等人在泮村秘密传授天主教,被成均馆儒生发觉,但侥幸未被朝廷得知。不过林若愚顾忌女儿的安全,便萌生退意,带着女儿来到了咸镜北道。
这里顺带提一句,跟林若愚过从甚密的丁若镛有个哥哥叫丁若铨;此人后来因李朝清除天主教被流放到了黑山岛,用十几年的时间写了一本书,叫《兹山鱼谱》。
以上,就是林若愚父女拜托崔进士,让永八带自己出逃会宁的缘由。
从会宁镇的对岸顺江向北走十几里,翻过兀良哈岭再走百十里,就会抵达图们江和噶哈哩河的交汇处。这里的地形是丘陵河谷平原,山间溪流众多,土地肥沃。
自清初之时,满清便将这一带列为禁山围场,平时只有猎人会偶尔来这里。北海军发动“珲春战役”后,清廷对这里的管控失效,李朝百姓看到机会,便纷纷渡江来此种地。虽说此地位于长白山以东,属于北海镇辖区,可因为距离珲春两百多里,又远离珲春通往鄂多哩的道路,所以平时也只有北海军设在图们江上的巡逻艇才会偶尔过来看一眼。
林氏父女跟着永八和毛驴走过柞树成林的兀良哈岭,就见四周群山河水环抱,状如口袋的河谷平原一望无际。如同绿色海洋一般的原野上,一垄垄大麦田犹如散布在海洋中的金黄色岛屿,生机勃勃。靠近河岸处,一个冒着炊烟的小村子赫然醒目。
林三月望着眼前的景色,不禁喃喃道:“真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