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破例在阴川司马那里呆了一整天,与其叙旧,毕竟这可是许久不见的故国之人,当年那批和她陪葬的女鬼,带来了十几人,剩下的百十只鬼都因害怕引人注目而令她们留在了自己醒来的那处大山,想必他们知道故国还有人活下来的话,会很开心的吧。
翌日正午,倾城才告别阴川司马,道:“公主这第二次生命得来不易,我虽然是个可耻的逃兵,但犹想恬不知耻地劝公主,能够更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生命,说不定在什么时候,您就会迎来自己大派用场的闪光时刻。”
“那样的事情不会有了。”倾城已经收拾好了失落的情绪,淡然道:“我一下定决定心侍奉主人,就势必与主人同生共死。而且,丰灵已亡,你我以后,你不用再喊哦什么公主了。”
阴川司马道:“是。那倾城小姐保重。顺便替我将消息传达给天道师。”
“自然。”
——
在人世的生活是枯燥的,弱小的人类的生活每天都是那样,不知所谓的傻笑,或是盯着那块发光的屏幕,连撞到路杆都不知道。
可是她例外,她的生活是一种……孤单的色彩。
妖族和人虽然是不同的种族,但是情绪是不分种族的,尽能感受到羡云身上的孤独。
他喜欢把孤独看成一种死亡,这是一种可以用程度衡量的死亡。无关你是否站在人群里,还是与谁共事笑谈,一个人独处,并不一定孤单,但孤单,肯定是一个人,那是一种内心程度的叛逆、否认。否认的越厉害,死亡的就越深,直到最后,精神与内心里积淀极深的程度时肉体选择存在的死亡。
她总是和尽做出一些看起来很亲昵的动作,比如偶尔会像小猫一样往他身上蹭,又有时会大胆地捉弄他。尽的看法依然不变,就是人类的会做这些动作的无聊。但漫长的生命使他拥有一双毒辣的眼睛,他很敏锐的注意到,羡云很多时候虽然会做出那样的动作,但内心里其实是没有任何波澜的,没有什么企图,也没有什么欲望,从他身上离开,就很快将视线转到别的地方。
这让尽更加对这个女人感兴趣了,他忍不住问道:“你经历过什么?”
羡云东张西望道:“没什么啊,普通人经历过的,我也经历过,就是这样啊。”
是那样的话就有鬼了。
“哎,那你知不知道你其实很孤独?”
屋里只有一副的碗筷和两只椅子是最鲜明的例子。
一副筷子是因为那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居住,两只椅子,是她的希望,她也许以为尽没发现,那天晚上她悄悄从床上爬起来,将一只椅子从角落里搬出来,擦干净上面落满的灰尘,放在那里。这是一种孤。而她与众不同的思维,就是独。孤使她的处境孤单,独使她的内心离群。也就是说,她绝不会和那些人类一样,日常生活中的言笑并不代表关系好,而真正在意见分歧的时候,她的孤独才会变小拿出来,而且会是那样的明显。
“不知道。”
羡云的视线渐渐转回来,看着前方,道:“我只知道,上天既然要我出现,就是让我体验这世间的一切,美好,苦难,但凡有的,我都要体验,并且会热爱。我遭受过抛弃和背叛,这都是命中注定的一环,所以我并不怨恨。我呼吸着每一口空气,并且从内心感谢世界的给予,我看着世界,难免会和别人产生分歧,世界是美好的,所以我选择沉默,保护别人的美好,也维护我的美好。所以到了后来就总是我在听着别人自说自话,他们没发觉,我也不想说。后来我发现这样没意思,所以我更懒得听他们说话,一个人欣赏世界,世界依然不会褪色。”
“这就是孤独,不是吗?”
尽说道,而且还是她自己选择的孤独。
他所知道的,人类一直是一种很难独自生存的生物,他们设置叫做社会的群体,拼了命的合同类取得联系,建立联系,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加有模有样,孤独的人无法生存,所以会拼命的和人拉近联系,假如最终也没能成功,那么等待他的就是死亡。
所以尽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人类,或者说是生物,自己选择孤独,陶醉孤独。
尽的视线忽然转向一边。又是天道师和南国龙主。他们倒真是悠闲,在这种地方玩乐,享受母子时光。
羡云也很快发现了他们,并且冲着那边挥了挥手。
姬正他们理所当然地回应,然后走了过来,姬正有些意外道:“巧啊,小姐,居然能够再次相遇。”
“对啊,确实很巧。缘分还真是耐人寻味呢。”
羡云面具下的声音欢快道。
姬正看了尽一眼,尽就直接和他对视,好像有那种你不收回去我就不挪视线的感觉。
最后还是姬正主动认输,对羡云道:“小姐,我们正要一起去玩,何不如一起?”
“那个……”
“有何不可,既然是天道师的盛情邀请,不去岂不是太过失礼。”
尽直接打断羡云的话,替她答应下来。
这倒是让姬正略有吃惊。这家伙,倒是很有胆量啊,真不怕自己找个机会把他拉到没人的角落杀了?
话都已经出口,羡云只好跟着同意道:“那就一起吧。”
孍微微一笑,顺手一拉,将羡云拉到自己身边,这样,就是羡云在她左边,姬正和尽在她右边,就很耐人寻味了。
四人前行,但其实氛围极其尴尬,尽与姬正一路目不转睛,直视前方,倒是孍和羡云,说的很开,有什么说什么。
到了后来,孍甚至翻手施展了些小法术,一只鸟儿在手上翩翩起舞,然后忽然变幻成龙飞舞奔腾,喷吐火焰,再而一转,火焰成蝶,龙身化木,看得羡云直呼奇妙。
“好!”
“真棒!”
“大师再来一个!”
……
结果旁边人的反响比羡云都激烈,一个个不知什么时候都被吸引了过来,围在边上,不停喝彩。
孍却偏偏恶作剧一样,手心一捏,幻像噗的一声,破碎开来,水滴落在周围人身上,霎时让他们感到神清气爽。
“表演结束了,散了吧。”
众人又只得败兴而散。
这些都只是小插曲,一点点的失望并不能影响到人们的热情,他们很快就和旁人兴高采烈地讨论起孍所表演的神奇一幕,然后再被街上的别的东西吸引目光。
尽轻蔑一笑。人就是这样,不重要的东西记不住,重要的东西最后也几乎都记不住。活了一辈子,就只记得些不轻不重的东西。
“既然杀了朱厌大人,你不老老实实在断魂谷守着,跑回来干什么?”
姬正摇了摇头,道:“找点东西而已,你呢?冥墟现在不是属于你们的地方吧?而且我回来的消息你肯定是知道的,为什么还敢进来?”
“憋了一万年,太久了,所以就是进来说说话而已,别那么害怕。”
双方都没有说谎,但又都没有说明。
尽敢如此跟着姬正同行,胆魄自然是很大,而且另一点他也是很清楚的,天道师不会在有人的地方施展法术,这时代不属于妖魔鬼神,所以他不会打乱这个虚伪的现象。他也不会,因为他们的计划还没到时间。
“天道师,你信不信,我总有一天会杀了你?”
“我信,但我不信天道师一脉会灭绝。”
“没什么是不会灭亡的,再大的王朝,再长命的生命,再辉煌的时代,都有消亡的时候,天道师,这世上多得是一旦和万一,只要有那样的机会,一脉单传的你们就将永远成为历史里的尘埃,被史书的翻页吹飞,不被任何人记起。”
姬正长长舒了一口气,道:“也许会有那么一天吧。但是那一天我是看不见了,我只要做好我该做的就行了,再尽可能的教好子孙后代。一旦和万一是一种可能,你说得对,说不定就有三族和平的可能在未来出现。我选择在未来的过去,期待未来会发生我想要的可能。”
“哼。狂妄。”
尽轻蔑的嗤了一声。
不过这样和天道师近距离说话,还真是头一次,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可以和逆君大人相抗衡的强大气势,甚至言语也极其普通,就是个普通人类。
但这并不影响他一旦有了机会,就会直接拧下天道师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