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三更
傅敛从懂事的那一天起,就知道没有什么东西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习惯了用很多的努力和很多的汗水,去换很少的机会。他从来都不算一个幸运的人,可以轻而易举得到想要的一切。
傅敛在堪称艰难的幼年期学会的唯一本领,就是去争抢。
他的母亲是一个婢女,因生得貌美被君王看上带回宫中,可君王的恩宠向来如同朝露,没过多久,才生下第二个孩子的女人就被无情抛弃。君王有了新的妃子,也有了新的孩子,这个可怜的女人短短的一生都在期盼她的爱人能够回来再看她一眼,可直到死,她也没有等到。
她什么都没有给两个年幼的孩子留下。那时候不过十岁的傅敛看着懵懂的妹妹,用稚嫩的肩膀护着她在宫廷中困难地长大。
傅敛其实有时候会想,是不是他的前半段人生过得委实太混乱,老天爷才会把容因送到他身边。
这位公主殿下过得和他太不一样了。
同样都是皇室子,傅敛在黑暗的路上摸爬滚打了好久才能得到的一点东西,甚至入不了这位公主殿下的眼。
容因那时候总以为自己做了一副很凶的样子吓住了傅敛,他才肯跟他走。
傅敛每次听到这个说法,都只是笑一笑,并不辩驳。
他第一次见到容因,比容因自己以为的要更早一些。
春末夏初的黄昏泛着微微的凉意,小庭院里的欢声笑语飘了老远,细听似乎是有谁在放风筝。
那确实是一个放风筝的好天气。温度适宜,暖风一阵一阵地吹落了花瓣,傅敛隔着一堵墙,眉眼平静地正拿着扫帚打扫。
来这里作人质和以前的生活也没有什么区别,硬要说的话,甚至好一些。至少他在这里得活着,因此并不会在干了一整天活回去时发现自己的被褥全是湿的,也不会有人故意把所有垃圾都扔进他打扫的范围,更不会有人往饭菜里加一些乱七八糟的药剂。
布满铁锈的大门忽然被轻轻敲响,傅敛放下扫帚,走过去开门。
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双眼睛。
圆圆的,瞳孔颜色很深,瞳仁很大,葡萄似的,笑的时候弯起来,眼尾下垂,睫毛浓密纤长,明媚又天真的模样。
他很有礼貌地说:“你好,我的风筝掉进来了,请问一下你可以还给我吗?”
傅敛转头就看见了那只色彩鲜艳的风筝——美丽而脆弱,和这里灰扑扑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于是傅敛捡起那只风筝还给了它的主人。
沉重的铁门轰然合上,蝴蝶和风筝一起消失了。
这天以前,傅敛从来都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但奇怪的是,直到他离开他的最后一秒钟,他仍然记得那时候的感觉。本能的心动,像寂静的天空忽然炸开的各色烟花,一晃而过。那朵烟花一路轰轰烈烈地烧进他的心底,摧枯拉朽,无人可挡。
那只翩然而至的蝴蝶从那天以后就成为了傅敛的视觉后像,在短暂而炽烈的白光中,它藏进了某个角落,总会在不经意间再次出现。
傅敛看过很多次容因睡着的模样。
昏黄的烛火下,他漂亮的面孔蔷薇一样令人沉醉,无知无觉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要对他做一些过分的事情。
帝国的公主殿下看起来高高在上、冷漠高傲,实际上傻乎乎的,很好骗。说谎话的时候只要你的表情真诚一点,他就很少会怀疑,即使有所怀疑,也只需要做出一些失落的表情,公主殿下就会因为心软而不再追究。
夜里起了风,傅敛站在高楼上往外看,身后有仆从拿了披风给他,又递给他一个薄薄的信封。
傅敛低头看了很久,才慢慢地拆开了那封信。
容因最近喜欢上了手写信的感觉,有好好的通讯工具不用,偏要用寄件的方式,还不许用加快件,必须是正常运输速度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