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个铜币就为了换到脖子上的暖和,对于威斯特姆人来说太奢侈了。
二十铜币一套的崭新床上四件套,舍得买的人都舍不得拿出来用,因为大部分人家的床板上铺的都是干草,人们怕草茎伤着床单。
二十铜币的保温瓶,人们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和家人头碰头地商量半天,实在是家里有老人、想在冬天喝点热水的,才舍得掏钱买。
而这,还是平时能看到铜币的镇上人。
若是乡间的农民,那就更加俭省……手头若是有了钱,那也得是买够了盐才会去考虑别的。
与之相对的,是威斯特姆前领主马库斯男爵豪阔的身家,和前镇长那富丽堂皇、装修一下能当洗脚城的大宅……
这还是在镇里能看到的。
去了乡间,受到的震撼才更大。
贵族私有的农场和自由民的农田差距有多大?
前者阡陌相连一望无际,后者被山地、丘陵分割得稀碎,不少村子全村的土地加起来还没农场土地的一半大。
前者有充足的畜力可用,后者只能靠一双手——不少自由民甚至得跟附近的农场租借铁质农具使用,代价是空闲下来时去帮农场做白工。
农场主们的豪宅如城堡般大气,农民的住房全是泥巴糊的土墙,石头压着麦秆充当屋顶……
拉着雷克斯下乡调研期间,纪棠没少听说某些“乡间无赖”的事迹,而这些无赖干了什么呢?偷农场主家的马料豆、偷捡农场主田地里的麦穗,被健壮的男仆护院吊起来打,成为乡间乡亲们的笑谈……
是的,这个世界的农民,甚至是认为农场主用私刑惩罚同村的人是合理的,他们一点儿也不觉得管着农场的贵族管家或者旁支子弟肆意惩罚羞辱村人是错误的事,他们觉得有身份的老爷们本来就有资格当法官警察和行刑人,这是世间通行的规矩。
纪棠这个华夏人肯定是不接受这种匪夷所思的“传统规矩”的。
而要谈公平,要谈解放,就一定要正面去面对女性困境。
人是有动物性的生物,而动物性是弱肉强食的,是恃强凌弱的,是欺软怕硬的;任何文化背景下的社会和族群,如果内部存在欺压,存在食物链,那么最底层的就一定是妇女和儿童。
而要保障妇女儿童权益,就必须要解放妇女。
华夏封建历史时期,遭受不公待遇的庶子庶女,根源上就是女性地位太低;不彻底地对社会进行改革、不去彻底打破拿阶级压迫当统治手段的旧社会,只靠一两个拿主角剧本的庶子庶女去逆天改命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简而言之一句话,不去解放妇女,就别谈什么革命不革命。
塔特尔不像雷克斯那样理想化,以纪棠的眼光来看,这家伙就是个怀念着过去优渥生活的小布尔乔亚,是个只有自己的利益被触动了才会发声、利益被满足就会闭嘴的潜在右QING投降派。
不过嘛,有着数千年丰富内斗经验的华夏人自有“兼容并蓄”的优良传统在……就像伟人总结的那样,敌人少少的,自己人多多的才是斗争的法宝,不同立场的中间派只要不把路走死都是可以争取的,都是可以拉到友军阵营来的,都是可以统一战线的!
说服塔特尔接好雷克斯精神领袖的班、接下以身作则的宣传重任,在正式打响宣传战前,纪棠先抽出时间来,亲自拉着塔特尔去下基层调研。
这次调研的目标群体是乡村妇女,为了便于工作开展,纪棠特意带上了两名后勤司的干员家属。
三人类一亡灵深入乡村,纪棠也不让塔特尔上去说话,只让干员家属与农妇闲聊,拉着塔特尔到远点儿的地方旁听。
闲聊的内容,以关怀农妇们的家庭和个人生活为主。
这个世界的乡村是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的,村人为了省煤油大多不点灯,天黑下来就早早上床睡觉,这也就不可避免地导致了最隐秘的压迫发生:乡村妇女比城镇妇女更没有性拒绝权,只要是处于育龄阶段的村妇,就难免一而再、再而三地怀孕。
听到满脸风霜、看上去像个老妇人的农妇在干员家属的关怀下羞躁不安地说出去年才流产了一个未成形婴儿的事实,塔特尔的下巴差点没合上。
大部分较为健康的农妇,都有过五个以上的孩子……部分幸运地长大,部分夭折,而这,还没把意外流产的胎儿算进去。
这种过度生育又伴随着流产的情况,导致大多数农妇要比同龄的农夫更为衰老——这一点都不用纪棠提醒,只走访了几位农妇后塔特尔就自己看出来了。
除此外,农妇群体内还存在不能忽视的、普遍性的妇科病问题,而这,皆与她们使用的不当生理用品相关——她们使用的布条居然是母传女的,即使她们已经想办法尽可能躲起来把这些布条洗干净,仍然很难避免不良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