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冬季本就是休养生息、享受收获的季节,又或许考虑到其他因素,开宝二十三年入冬之后,刘皇帝针对这一年来吏治整饬运动中产生的弊端与乱象,再度发布一道“庚戌诏”,因在九月初九,又称之为“重阳诏”。
在诏书中,刘皇帝毫不避讳地承认了在反贪除恶过程中产生的弊案,以及专使等执法人员在查处过程中的一些过激乃至逾制手段,严厉地申斥了那些背离朝廷良好初衷的官吏,对于其中违反乱纪、罪行深重者予以严厉警告,并表示不排除追责的可能。
在“反省”的同时,明确表示,吏治整顿是朝廷永远坚持的基本国策,朝廷反贪除恶的决心是不容动摇的,只不过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在调查审判上,要以国法为准,不搞无辜牵连,要在保证官民正常秩序的条件下。
整个“庚戌诏”,在表达上或许有些含蓄,但其中妥协的意味,稍微有点政治嗅觉的人都感觉得到。自庚戌诏颁布后,京外的反应且不提,至少在洛阳,朝廷上下勋贵大臣都大松一口气。
这场“浩劫”虽然仍未过去,但至少看到了一点利好的趋势,皇帝陛下终于清醒了,对于天下的官僚而言,即便还无法松懈下来,但那把悬在头顶的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经暂时从脖子上挪开了。
同时,这道庚戌诏,也将成为今后面对那些鹰犬酷吏针对的底气,无罪加诛、小罪重判以及株连无度的情况将得到缓解。
而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庚戌诏的颁布,在安抚官民上或许没有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毕竟拨乱反正也是需要时间的,但那种笼罩在全国的躁动却随着时间的推移,得到缓解。过热的吏治整顿,就像被浇了一抔冷水,恢复理性,缓慢地回到正轨。
当然,如果仅仅是一道诏书,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威力,关键在于后续的一些行动与措施,刘皇帝拿出了一些实际的东西。
比如对吏治整饬队伍中一些行事过分甚至干脆违法的人员,进行了严厉处置。以辽东为例,楚公刘曙在那里跌了跟头,被刘皇帝做了圈禁处罚,但他所提到的辽东办案人员,也紧跟着作为典型被清洗,罢的罢,杀的杀,为朝廷政策调整祭旗。
同时,这项综合整治运动的重心,也逐渐从官僚身上转移,放到对地方黑恶豪强势力的整顿上。吏治虽然依旧持续,但已然不是重点。
不论面上表现得有多强势偏激,但刘皇帝心里再清楚不过了,要维系大汉的统治,首先要靠的,还得是官僚,他不可能无限制地折腾他的官僚。
同样的,豪强地主也是大汉帝国统治基础的重要组成部分,也不可能真的清理干净,官府也难以做到直接管理那些黔首氓隶。清理净化只是手段,根本目的还在于缓解释放这二三十年积攒的社会矛盾。
强势、傲慢,已经成为刘皇帝一个比较鲜明的性格特征了,但有些事情,却又不能不妥协,最终只是做到什么程度的问题。以一人之力,对抗全天下,刘皇帝也早已不做那美梦了。
在刘皇帝的帝国,在当下的朝廷体制下,他权威几乎是无限大的,口衔天宪不是空话,但终究也要讲究基本法的。强势了一辈子,最终发现,面对太多事情,他都是无力的,年纪越大,看得也越清楚。
而在国内政策调整之时,安西那边不出意料地再度爆发战事。前后经过近一年的时间准备,由中亚诸国及ysl信徒组建的东征军终究露出其獠牙,东来怛罗斯,参与到黑汗对大汉的战争中。
这是一场报复性的战争,也是一场宗教战争,是ysl神权与东方皇权的一场碰撞。发生在二十三年暮秋的这场战争,规模不算小,ysl圣战者及黑汗国联军共计五万余众,浩荡东来,连破安西的阻截迟滞军队,直抵碎叶。
安西汉军不到三万人,其中只有不到三成的西征老卒,剩下都是在过去一年中,刘皇帝给刘旻重新调派的西北健士。
面对来势汹汹的ysl联军,安西的应对准备,显然是不足的,不论是思想准备,还是军事准备,毕竟从一开始,安西预想中直接对手,只有黑汗余孽。
即便对ysl所谓的教义信仰有重视,但仍旧没想到,其反弹能如此剧烈。而安西这边,正处在一个调整期,基础统治构建,汉制推行,移民安排,屯垦种田,恢复生产,这些都需要不断的时间才能见效。
而西京朝廷这边的支持准备,终究是滞后的,虽然枢密院调度准备了一批军队、武器,但还未起行,安西战事爆发的消息已经传来,即便后面加紧了布置与调度,也难以赶上战事,毕竟近水难救远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