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也应该没有在意这种沉默,只是,此时开口的话,竟存了些许小心翼翼,就像是怕那病人真的被这个小镇给勾去了魂魄,他再无处可寻:“此处...真的有那么吸引你?”
对于这个问题,恐怕在那病人的眼里属于像大人逗小孩儿,到底是糖重要,还是阿父重要,亦或是妻子逗丈夫,若同时落水,丈夫究竟是救妻子还是救老母一样的无聊问题,他应当是白了那人一眼,只是语气中也不知存了怎样一种莫名的情愫,竟有些低低的:“...你明知故问。”
那人听见这话,应当是明了了那病人此番心中的纠结,以及应当是得到了那病人终究还是会回去的答案,心下应当稍安,索性一番承诺,化解那病人的后顾之忧:“回去吧~国师之位的事,暂且不论。我知道你在介意什么。但我们同出一脉的武功,可以让我为你化解残余的药力。你若是这般光靠自己,太过漫长。”
当然,那人这话,无论在谁来听,肯定都是为了那病人好,为了那病人考虑,为了那病人的身体担心。
但毕竟不是当事者,肯定也无法得知,那人这话中,是否含有未知的凶险。只是因为那病人对于他而言,是在乎的人,所以便可一叶障目。
瞧那病人,也不像是无心之人,只是很多时候是不得不无心,他肯定也知晓对方的好意。但他作为当事人,肯定对曾经某些晦涩的暗涌澎湃比局外人看得清楚得多,遂想说什么,开了口:“你...”却愣是顿了许久,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抑或是找回了在这么一番言语感动下的理智尚存,“不能为我损失。”
其实,应当明眼人都是瞧得出的。
他们俩都在为对方考虑。
只是应当两者之间隔了太多太多的鸿沟,是故导致这般为对方的考虑,就像是跨越了万千崇山峻岭般的,蜿蜒曲折。
三番五次的,都希望对方回去。
但三番五次的,都得到对方的拒绝。
想必即使是脾性再好的人,都能给气得火冒三丈。
那人估计也不例外。
只是,也许那人是越生气,这话儿说得越有点儿顾左右而言他:“都言策士无情,现下倒是明白两三分了。如此,我倒是要在刑典中,特地加上一条,凡策士获罪者,必当横剖其胸。这般,也好让我看看,那么一具冷酷的身体里,究竟有没有心!”
但那字字句句的,不可否认,是他内心的愤怒,在摇曳,在跳跃,在飞舞。
一时间,感觉空气中都有了一股浓烈的火药味。
甚至那清冷似霜的月儿都被蒙上了一层涌动着的烈烈的岩浆。
感觉到那人几乎要化作实体的愤怒,自己这颗孔雀心都跟着震颤不已。
从未想过史书中所写的,皇威浩荡,草民膝颤,只得俯首而拜,却还惴惴天威不可测是何等光景。
现下,自己倒是体会得很深了。
虽然自己分明知道对方就是个而立之年到不惑之年之间的中年男子而已,分明知道自己这岁数都够对方喊自己许多个老祖宗了,分明知道对方就是个武功高强的人而已,但那般由他身体里迸发出来的威压,却像是那虎狼之师,铁蹄踏过,血沫横飞,白骨森森。或许,那白骨,都未必是白骨了。而是一堆骨末。甚至于此时的自己,竟也有了两股颤颤之感。
但那病人很可能比自己强悍得多,也有可能他曾见过流血漂橹,是故淡定得很,还竟有一丝调笑:“效仿比干挖心吗?”
那人,也回之以一丝调笑:“纣王好奇的事情,我也同样好奇。”
但自己却觉得如坠冰窟。
如此残忍的事情,竟在他俩眼中是可这般言语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