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小妹教导袁四娘时,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别人瞧咱们这样的门第,都认为风光无限,其实却不知这高门大宅里,花耗银钱的地方有多少,一年间下来,光是整修房宅不使棺榭显出颓象,少说就得消耗掉五、六百金,年节间人情往来的礼金,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家宅大,使唤的下人也多,就不算厨娘、堂前人、针线人的薪资了,只拿普通的良雇来说,薪酬外加一年每季的新衣,四大节的赏钱,这没一处能够扣减的,统共不能少于千七、百两了。
咱们家的确在临安城郊就有几百倾的良田,可田地多,养的佃户也多,收回的粮米蔬果,除了消耗之外,尽都售予粮果行,所得的银钱也就堪堪能维持罢了,还有族人需要照济的,宗祠需要供给的,族里学堂也指靠着咱们捐资维持,这些钱从哪里来?
嫂嫂莫怪阿兄使钱不知分寸,其实相比起家里的开销,阿兄挥霍使出那点钱银实则不值一提,阿兄是儿郎,在外头要是显得太寒酸,众人都以为潘门已然颓败,世道如此,落井下石的多,雪中送炭的少,所以不是阿兄虚荣,不知道家中的难处,着实家里也只能靠他在外撑足了架势。
而我们女子,寻常也少在外抛头露面,日常过得检朴些,是应了内训妇德,下人们哪怕看在眼里,也总不至于四处嚼舌讥嘲,反而觉得这正是世族书香门第的风范,不似得那些乍然富贵的人家,看着是锦绣在外,实在是败絮其中。”
袁四娘并不是铺张浪费的人,被小姑子这么一番“苦口婆心”的教导,却深觉自己成了个铺张浪费的人,于是乎居家的时候,只好样样向小姑子看齐,把新衣华服收箱子里,只穿半旧的衣裳,耳坠也不带了,绢花也不簪了,发髻上只用素银簪子固定略作点缀,连胭脂水粉,也只用寻常廉阶的。
香也不熏了,身上只佩个填充干花的绣囊,更不敢在茶水上头跟过似的讲究,什么扶芳饮,天香汤都弃了,屋子里头也像雪洞似的,所有的装饰物都收藏进库里,万事皆以潘大郎为重,自己的意见半点不敢显露。
四娘的陪嫁丫鬟是个明眼人,瞧出了潘家母女的盘算,这件事跟四娘母说了等于白说,于是乎禀报了丘大娘子。
“主母和潘小娘子并不曾逼着让大娘子交出嫁妆贴补夫家,只说大娘子既为潘家的子媳,日后夫家的家业当然也是会交给大娘子执管的,一家人,不分你我,这话听着也是这个理,可她们分明就是在磨消大娘子的气性,让大娘子事事都顺从夫家人,等她们完全将大娘子把控,就能放心大胆侵吞大娘子的嫁妆,现如今,大娘子嫁妆的生息,可已经为潘小娘子掌控了!”
丘大娘子能不担心么?
诚然,潘大郎怎么也不敢休妻,潘家女儿迟早是要嫁人的,不提她,潘母为了自个儿的名场,并不敢真虐折儿媳,可那潘大郎却是个鲁莽的脾性,他日后要是给四娘气辱受,潘母一句“夫死从子”“难以约束”就能为她自个儿开脱,袁家哪怕替四娘出头,能拿潘大郎奈何?
就算闹崩了,也只能是要求和离,可这也得看四娘自己个儿的意愿,再过些年,四娘真有了子女,慢说她难舍下亲骨肉,多半嫁妆钱已经被潘家蚕食得七七八八,休想追讨回来了,丘大娘子当然不是心疼这笔钱财,只忍不下被潘家母女如此算计这口窝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