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当芳期终于听闻“郎君有请”这句话,简直就是如释重负。
那风韵犹存的仆妇,把芳期看了好些眼,俨然怀疑这位相邸闺秀对她家郎君“居心叵测”了。
远远的,芳期就见晏迟坐在一座凉亭里,肯定是经过了更衣,因为他竟套着一件凉衫,凉衫为素白色,过去倒是儒士炎夏时常爱穿着,可后来因为衣色素白似凶服,又被某位官员指出穿着凉衫于礼不合,所以渐渐的凉衫便退出了日常穿着的舞台,晏迟要不是吊丧去了,绝无可能穿着凉衫出门。
芳期那叫一个气闷,不是说晏迟不能更衣后再见她,可这位兄台请你既然更衣了,也别让我看出你是有意怠慢好不?套着件凉衫见我这客人,是暗示我命不长矣么?
“名单呢?覃三娘可带来否?”晏迟身着素白圆领窄袖凉衫,且还穿了条鸦黑的长裤,跟那笔挺一坐越发显得肃杀,又冷挑着眉眼,半握了拳头,浑身上下竟都无一点暖意,说出来的话也自然是阴沉沉的。
芳期恍然觉得似乎又有一场暴雨将至了。
“名单……我并未得手……”芳期说完就忙垂下了头,她是真的不够胆量去看晏迟此刻的眼睛。
“那你就回去吧,相邸的闺秀我也不能拿你奈何,至于徐明溪,我就是说说罢了,他是高门子弟,我还能当真殴杀他不成?少不得,就吃这回闷亏而已了。”
芳期哪里听不出来晏迟这是在正话反说。
这位有多么神通广大?天子决意要杀的人都能被他轻而易举给化险为夷了,把辽主都能玩弄于股掌之间,谁信他无可奈何吃个闷亏的话?!
“晏郎君,这件事的确和徐二郎无关,实不相瞒,叮嘱我转交那封书信的人……是我家翁翁。”
芳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决定实话实说,因为除了实话实说她是当真没有其余办法将徐二哥择清了,至于祖父……毕竟是一国宰执,晏迟就算想要报复也会更加忌惮,而且芳期既然确定了晏迟因何需要那张名单,那么就还有谈判的余地。
她这时连忙说道:“晏郎君想要察清陷害东平公的小人,无非是想为东平公报仇雪恨,我也确然觉得晏郎君这是知恩图报,很值得小女子钦服,所以小女子愿意助晏郎君一臂之力,只可惜……并不能说服家祖父兑现诺言,家祖父也不是有意欺哄晏郎君,而是担心晏郎君因为私怨会在朝堂掀起血雨腥风,大不利于如今时局。可我与家祖父的想法却不一样,是因我听徐二郎讲述,同他看法一致,都认定东平公是被陷害冤杀!官家若一直被那些阴险小人迷惑,就别说征复失地重振国威了,恐怕连淮河以南这半壁江山都难保安稳。总之我想再求晏郎君宽限一段时日,且暗中协助我行事,我担保会想尽一切办法寻获被家祖父私藏的名单,交给晏郎君。”
说完才敢颤颤兢兢地半抬着眼睑,果然又遭遇了一双阴森森的冷眼。
芳期背上一寒,竖起手掌发誓:“我敢发毒誓,我确然是听从于家祖父的嘱令,若这话有假,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
一片寂静,还好没有打雷。
但这样寂静也够吓人了!!!
芳期手掌都举得发酸了,终于才听晏迟问:“你要我怎么暗中协助你?”
“我想要一个会武艺的婢女,人选需要晏郎君替我物色,也需要晏郎君找好如意行的牙人,至于怎么让那婢女进相邸,我自有办法。”
“也罢了,你既然敢在我面前发毒誓,我就信你这一回。”晏迟说完就挥挥手:“不送。”
真是,谁敢让你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