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迟挑眉道:“好了,高小娘子的所谓正事说完了,晏某也已经偿还了高公款待之情,高小娘子可以告辞了。”
高蓓声看了一眼芳期,狠忍了“其实我想多留会儿”的话,行了个无比标准的礼辞,晏迟却连眼睑都没掀。
直到高蓓声走得一丝气息不留,晏迟才正眼看向芳期:“覃三娘又有什么正事?”
“我没正事我没正事。”芳期连连摆手,她可不敢指导晏大夫的行事,那比关公门前舞大刀还要滑稽:“祖父就是担心高家姐姐说错话冒犯了晏郎,又挨不住责斥,才让我跟着来接应,现下高家姐姐既已告辞,那我也……”
“不打扰。”晏迟不待芳期说告辞的话,他自己却起身准备告辞的架势:“来都来了,做道菜再回去吧。”
没点菜,俨然是任由发挥的信任感,晏迟倒也不觉支使芳期在自家客串厨娘有什么不对,他只是略分析了下覃逊的用意,那只老狐狸,且心里还有鬼,必定不会像越国公、郑国公这类蠢货般认为高氏女有“奇货”的资格,且覃宰执又确然“巨眼识人”,哪能看不穿就高氏女的心性,压根就不是为了风骨敢输性命的烈女子,犯得着巴巴地让自家孙女来“护驾”么。
覃三娘并无说假话的必要,她是又被祖父给算计了。
覃逊是认为覃三娘才是“奇货”,这是抓紧时机让覃三娘多和他接触呢,很显然,他上回的话覃逊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自己多留覃三娘一阵,覃逊就更会觉得覃三娘作用甚大,那么接下来覃三娘和王氏的旋斗才更有资本,王氏胆敢算计他的姻缘,还自认为她择中的高氏女足以般配自己,蠢毒妇,居然企图通过高氏女把他玩弄于股掌间,那他就不妨扶持扶持覃三娘,让覃三娘放胆跟王氏一斗了。
而今日晏迟的午餐桌,端上来的是道香辣蟹锅。
乌陶钵里满满一大锅肥美的金爪蟹,略浸着汤汁,底下还有小火炉温焙,川椒辣椒的香味为那沸腾的汤汁一激越发扑鼻,挟起一块黄金色泽的蟹肉,一尝,味蕾立时遭遇麻辣,但把蟹肉一嚼,又觉鲜酥回甜,嘬一嘬浓郁的汤汁,就觉得这一大锅子恐怕还不够吃了。
“阿瑗那里也有这道菜吧?”晏迟不忘问徐娘。
“自是有的。”
晏迟便颔首不语,光顾着吃了。
原来陶钵里还有鲜藕,浸入辣汤后原味的清甜之余,比蟹肉更加麻辣,十分符合晏迟对麻辣的热衷,一个人还真干完了这一陶钵,连葱叶都吃干净了。
吃完才感觉肚子有些撑。
晏迟觉得自己怕是连茶都喝不下一盏了,只缓缓沿着西湖踱步,听徐娘说——
“真是多久没见郎君这般的大快朵颐了。”
他知道这是一句废话,也懒得搭腔,只道:“付螽的事我没有忘,她对羿桢、羿堾父子皆用了药,羿桢受那药熏虽更重,不过毕竟是壮年,相比起来,羿堾这幼子的症状延续的时间更长。”
说完又晃了一眼徐娘,冷哼一声:“放心吧,羿堾不再继续受那药熏,心智并不至于受损,他也就是继续恍惚一阵而已,又或者夜里会因头痛而惊哭,太医诊察不出是因药熏暂时扰乱心智,束手无策,羿承钧为了保住他这个孙儿,只好请我尝试占卜,看能否用道术治愈。我就能说羿堾乃被风邪所侵,需得对他有福庇之运的人照顾才能保证康健,付螽原本就是救了羿堾免遭溺亡的人,对之当然有福庇之运,那时付螽就能从小隐园脱身。”
徐娘却“得寸进尺”:“只是阿螽还得照顾小皇孙,毕竟不能彻底自由。”
“慢慢来吧。”晏迟只摞下这四字。
废太子羿桢当然不会莫名其妙罹患癔症,他从储位落得幽禁的下场,从头至尾皆是因为晏迟的设计。
晏迟知道宸妃施氏,一度极受羿承钧宠爱,他也知道羿承钧宠爱施氏的根本原因。
但他从前并不知道的是,羿桢竟然也对施氏暗怀情欲,直到……他打算为东平公复仇,据安插在越国公府的暗人通报,羿桢竟然借越国公府的别苑,数番悄悄哭祭施氏。
相比羿承钧对施氏只是移情,晏迟倒是认为羿桢对施氏的情欲更加单纯,但那只是情欲,可怜宠冠后宫的宸妃,其实根本不曾获得羿家这双凉薄的父子,半寸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