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卫而言,其实宴集以赔错修好为名并不是什么咄咄怪事,曾经就有个宰执,因为错怪误解,告了皇帝的岳丈一个黑状,事后知道是自己轻信人言的过错,于是设宴当众赔罪,只是这当然是出于功利,免得国丈不依不饶打击报复。
也有不是出于功利的,例子就是辛远声,他曾经因为和一个世族子弟切磋棋艺时,技输一筹,心里耿耿于怀,一回没忍住私下跟人议论对方私德不修,虽说对方的德行也的确颇有瑕疵,但辛远声立即意识到自己是因一时小心眼才背后议人是非,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辛远声于是设宴,当众向那人赔礼告错。
不过老子设宴当众给儿子赔礼的事却是自古以来的头一遭。
所以引发了轰然议论——这必定是晏永眼看着被“赶出家门”的儿子竟然咸鱼翻身,摇身变为了近幸之臣,有荣华富贵在前引诱,才只好忍气吞声示弱求和——然而众人也都能理解,毕竟晏无端确然已非吴下阿蒙,晏永舍不得“放弃”这么个儿子也在情理之中,shā • rén不过头点地,晏永毕竟是当老子的,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足够心诚意切了,晏无端自然不会再不依不饶。
女人们的议论却有些不同。
“沂国公对黄夫人还真是情深不移呢,虽因父母之命,当年不得不另娶梅氏女为妻,让青梅竹马的表妹屈为妾室,可这么多年来,除了黄氏,沂国公还哪里纳过别的姬妾?更不提这回为了庇护长子,身为尊长却对卑幼折腰。”
“话说梅夫人在世时,其实就有娥皇女英的美谈,不少人都羡慕沂国公能享齐人之福。可惜的是梅夫人怎么就突然得了狂症,当年我可是亲眼见证过……梅夫人狂症大发,拔下发上簪钗就欲伤人。”
“应是听闻了父祖兄长满门殉国,受不住这么惨痛的刺激吧,梅夫人可是出名的贤惠,要不是得了狂症,怎么做得出这么疯狂的事体。”
“你们说,有无可能是沂国公宠妾灭妻?”
“不会不会,梅夫人从前有个侍婢,就被梅夫人亲手所伤,她再不敢贴身服侍梅夫人了,但她却是最后请辞的一个,据她说,当时梅夫人狂症已经极其严重,发作起来不认人,见谁打谁,但沂国公仍然不忍对梅夫人用强,忍着梅夫人的踢打,只是抱着梅夫人的臂膀不让她伤及旁人,且还将沂国公府所有的官奴都调去梅夫人院子里服侍。”
“这侍婢怎么会告诉你沂国公府的事体?”
“嗐,这侍婢后来是被我家雇佣了啊,我好奇,问起她来,她才说了一些。她一直在我家帮佣,十几年来从来不曾偷奸耍滑,确然是个实诚人,她的话是可信的。”
“要说来,沂国公当年若真狠下心肠,将梅夫人锁禁起来,也不至于发生后来一桩惨事了。”
“所以说梅夫人的病症遗给了晏三郎,沂国公方才不敢再大意,沂国公犯的也不是大过错,那时哪里知道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奇人神医,连狂症都能够治愈的?”
“但也有件奇怪的事,按说梅夫人的狂症这样严重,沂国公怎会让梅夫人轻易接触刀匕?”
“你不知道,梅夫人的狂症是发一阵不发一阵的,据她以前的侍婢说,梅夫人也不是次次发作狂症都会伤人,有时会怀疑有人要害她,非得要把刀匕收藏在被褥下才能安睡,有的时候症状发作不明显,她暗暗将刀匕藏起来,旁的人也不能次次发现。”
这些妇人女眷间的窃窃议论,自然传不到芳期耳朵里,她这时正跟高蓓声坐在闺阁聚集的花榭里装哑巴呢。
却忽然看见明皎拉着个女子进来。
立时惊喜了。
“这位就是辛家五娘。”明皎忙着引荐“目标人物”给队友认识。
竟然辛五娘也来了?
芳期刚刚奇异了下,转眼就想通了这不值得奇异,辛远声本就和晏迟交好,鉴于今日这场宴会的中心主题,沂国公邀请辛家实在不是什么咄咄怪事。
她把辛五娘细细一打量。
鹅蛋脸面,柔眉舒长,眼眸清亮,就算看见自己在打量她,唇角带着笑意,还冲她忽闪了忽闪睫毛,跟明皎站一处,十分地有姑嫂相,一看就是规矩学得好,又不失意趣活泼的同道中人。
“同道中人”干脆伸手拉了芳期的手腕:“早听阿徐说过阿覃,今日总算见着了,不知我是否还合阿覃的眼缘,有没幸运品尝阿覃的手艺?”
“太合眼缘了,放心,以后有的是机会吃喝玩乐。”芳期欢笑道。
高蓓声冷眼看着边上的三个少女谈笑风生,捧着杯盏饮了一口酥调杏油,转头跟另一个少女大说起今天并未到场的覃二娘,是如何如何的才德双俱,那少女和高蓓声本就不熟,且因为目睹高蓓声竟然到场,心里正觉得十分玄奇,听了这番莫名其妙的吹捧,还不是吹捧的她,就越觉诡异了。
找了个借口离高蓓声八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