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着眼,这回也看见了丫头那纤细的发线,她仿佛还是在室女的习惯,日常喜欢梳锥髻,说来她也的确还与在室女无异,只不过成了他家的“在室女”,晏迟这才觉得自己当初头脑一热就答应了覃三娘的恳求确然是个有点荒谬的决定,怎么就没回过神来他像养了个女儿似的。
伤药浸进伤口,有轻微的刺痛感。
晏迟保证自己连眉头都没蹙一下,但丫头却像是察觉了他掌心的刺痛,轻轻地往伤口吹气,柔暖的气息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学着二哥翻墙,结果摔伤的往事,不敢让母亲知道,是阿姐替他清洗的伤口,阿姐也像这样细心安抚着他的疼痛,他的生命里,起初也曾受过这样温柔的善意。
系统在芳期脑子里大喊大叫:亲亲亲亲亲亲亲,您已经顺利达成支线任务。
芳期有点发怔,她抬眼看向晏迟。
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并没有特异的情绪,不需要作态的晏国师,看上去十分平静正常。
莫不是程序出了差错误判了晏迟的心情吧?但芳期当然不会介意程序的误判,她冲晏迟莞尔一笑:“伤口处理妥当了,晏郎开始大快朵颐吧。”
晏迟的手被松开了,他的眸子仍是平静,但今天竟然一点不关注桌子上的肴馔了,手指微微屈起,看一眼芳期面前的水盏:“今天许你喝点酒。”
他让去忧取来他偶尔会饮的十洲春,这酒绵醇但性烈,他知道面前这黄毛丫头的酒量不能多饮,却坏心眼的不想提醒。
芳期就兴冲冲的斟满酒,举起来:“恭喜晏郎出了一口恶气。”
“晏竣是被我杀了的,你不觉得我心狠手辣么?”晏迟问,他刚杀了人,但不觉得心虚,因为他已经不是第一次shā • rén,可晏迟却知道芳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但现在这丫头却在跟他举杯共庆晏竣的死亡。
晏迟想知道芳期真正的想法。
“我也有恨不得让某人去死的念头。”芳期跟晏迟碰了杯酒,没发觉这酒跟别的酒有什么不同:“那时候王氏要嫁祸我杀害阿辛,后来又想让我去荣国公府送死,我都有跟她拼个鱼死网破的冲动了,我们是有血有肉的人,又不是泥筑的菩萨,明知有人想要把我们置之死地,心里头能不恨?不报复回去,还要苦劝敌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么?再说,我也算晏郎的同谋,再觉得晏郎心狠手辣的话,我成什么人了?晏郎不会真觉得我有这么虚伪吧。”
晏迟看着芳期为表真诚,又喝了一杯酒。
“那我敬你一杯。”
芳期杯子还没放下来呢,晏迟冲她举杯。
涉世不深的黄毛丫头放心大胆地又斟了一杯酒,杯子都碰上去了才问:“晏郎做何敬我?”
“同谋啊,这回你还是出了力的。”
芳期也知道自己出力不多,就动了动嘴皮子而已,且非常有自知之明的是清楚自己绝对不是不可或缺的“帮凶”,晏迟必须可以花式算计晏竣,足够写一本《让晏竣自取灭亡的一百种方式》的著述。
这一杯酒下去,兴致可算是高涨了,于是拾箸,把浓酱酥卤大片驴肉尝了一尝,这道菜是她只按沈厨的菜谱凭想象“复制”,第一回做,其实有点拿不准,这种做法的驴肉趁热吃还尝不出真味,现在算是放凉了,下牙一嚼,草果药香混合着紫柰的鲜甜冲击味蕾,跟想象中的味道一模一样,芳期十分满意自己的试验,这道菜如果在她未来的酒肆一推出,沈厨的特色拿手菜至少该把“特色”二字去除了。
她的这道菜,完全没加系统给予的特殊食材,只是参考了系统教给她的不少烹饪方法,在这基础上卤制,就能有如此惊艳的口感,芳期洋洋自得,大觉今后临安城的美食业,她肯定能争取一席之地了。
这一洋洋自得喝起酒来就更加豪放了。
等到她自己意识到喝多的时候,视线都昏花了,脑子里乱轰轰的就想说大实话,伤春悲秋的情绪又再直往眼睛上涌,两手交叠着趴在饭桌上,偏还有力气挺直脊梁,就这么焕散着眼直盯着晏迟,没说话时软软的睫毛就开始湿润了。
晏迟还记得芳期喝多酒后的表现,酒劲会刺激她的泪穴似的,寻常没心没肺的一个人,一过量就换了个德性。
“晏无端,你真是太可怜了。”
晏迟:!!!
如果这还不值恼火,接下来这句就差点让晏迟直接掀桌子了。
“你跟徐二哥真是没法比,差太多差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