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争执的事,许是被阿瑗察觉了。”
“所以?”晏迟高高挑起了眉弓。
“对你应当是死心了吧,至少是想真试着跟你做兄妹了。可无端你也应该明白,毕竟阿瑗执迷了这些年,也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
“所以我不是才请托你,不要再管临安的是是非非,带阿瑗离开。”
“留你一个人对付那些死仇?”
“辛遥之,你还在临安,是为了复仇么?”
“我不是,但阿瑗不会留下你一个人,晏无端,在这件事情了结前你应该明白阿瑗不会如你所愿远走他乡改名换姓过她的生活。”
晏迟没再说话,他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东平公认罪了,这个冤案谁也推不翻,无端你清楚东平公为何要认罪,你一心复仇,我不阻止你,但我会继承老师的遗愿,完成老师与我都想完成的事。等金瓯无缺,等君国再不受外患威胁,等万千百姓能得真正的安平,我不会恋栈权位,那时我可以带阿瑗离开,但你呢晏无端,你将阿瑗托付,说有朝一日你不能够再照顾她,为什么?你应当不仅仅是担心阿瑗对你的执念终生不能放下,你想干什么?跟那些宵小之徒同归于尽么?!”
辛远声直盯着晏迟:“晏竣的死有蹊跷,是你设的圈套吧?无端,我不觉得晏竣不该死,可是你为了将他置于死地,以身犯险,倘若有个万一……”
“不会有万一。”晏迟抬眼,他的眉头到底是松开了:“那些宵小之徒,无一值得我跟他们同归于尽,你听说过一只猛虎猎杀兔子,打算拼个虎死兔活的荒唐事么?但我的确不能一直照顾阿瑗。因为等临安事了,我多半会遁世,跟钟离师做伴去,若非道修之人,受不住那山野寂苦,那不是阿瑗的世外桃源。”
“无端不会是想修长生的吧?”
“如果可能,修还是得修的。”晏迟垂着眼睛:“等我的计划一一达成,阿瑗应当能恢复自由身,她应该可以寻到一个良人,真真正正展开新生。这才是入世人最完满的归宿,我是出世之人,陪不了她的余生,遥之你才能做为她的兄长,跟她一直留在热闹红尘,不过你要记得,关于阿瑗的婚事,宁缺勿滥,如果没有真正和她般配的人出现,大不必将就,在这世上人可以选择独身,只要身边尚有至亲良朋,照样能够热热闹闹的过日子。”
“这话我认同。”辛远声想想,就笑了:“等到那时,阿瑗其实大可不必隐姓埋名,若遇见两情相悦的良人,自然最好,若没那机缘,我是她兄长,覃三娘是她的知己,阿瑗既有依靠还有能够交心言欢的人,心胸早晚也会豁然开朗。”
晏迟听着辛远声这番美好的构景,眼睛里晃过一道阴影。
阿瑗的未来他无法笃定,他能笃定的只有,如果辛远声不和阿瑗远离,就将陷于他亲手营造的浩劫里。
辛远声没有发觉晏迟的谎言,他这天回到家里,第一眼看见的情境是五妹妹坐在廊庑底绣着合欢囊,那是替徐二郎准备的答礼,母亲膝上坐着的是小堂弟,他刚才牙牙学语,二叔镇守砀山,二婶也随行,这是天子特许的恩荣,没有留二婶在临安当“人质”,小堂弟年幼,尚未启蒙,因此二叔二婶托付给母亲照抚,母亲视小堂弟一如亲出。
他的确比晏迟幸运多了,他先后得到两个母亲的关爱,不管外人怎么质疑他的血统,父亲和母亲却从来视他就是血缘至亲。
母亲的忧愁,多半是因他而生。
辛远声决定跟父母高堂剖心长谈,他不能再让两位亲长担心。
辛五娘这晚上特意准备了加餐,送来长兄的居院。
“大哥终于想通了?”辛五娘眉开眼笑。
“是。”
“只要大哥不再坚持不娶,相信总会遇见良侣,阿爹阿娘都觉得惊喜呢,仿佛大哥过去的执念一消,立时我就能添个大嫂了。”辛五娘替长兄斟酒,仍笑着:“我知道不会这么容易,总得等大哥遇上真正的有缘人,不过我仍然欢喜,我今日,就先贺大哥一来能得授职,再则祝愿大哥早日得遇良侣。”
辛远声喝了妹妹的酒,又回敬了妹妹一杯:“我心里的块垒彻底消融,多亏得覃三娘一语点醒梦中人,可要不是阿妹,况怕我与覃三娘就没了结交的缘分。”
“是阿期劝服的大哥?”
辛远声笑着再喝了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