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府的宴集挑在了个休沐日。
这天覃逊跟王老夫人一同在冠春园“检阅”家眷的衣着,他们今日不仅是举家皆往赴宴,而且跟别的宾客不同则是,国师府的车舆还会先来迎接——因为覃逊跟王老夫人是芳期的祖父母,若搁寻常人家,请祖父母赴宴,孙女跟孙婿是得亲自来迎,可晏迟这国师因为享有亲王爵的特权,所以才只派遣车舆相迎已经附和礼规。
王老夫人上车,还在同身边随行的仆妇念叨:“这些事务,按理都是覃芳期这主妇安排,她可不是只有一家尊长,是以今日她纵管不情不愿,也应使车舆相迎她的舅祖父及舅祖母。”
高仁宽一家也的确在翘首以待国师府的车舆。
但是没有。
直到管事硬着头皮提醒要再不出发的话恐怕会误时辰,高仁宽才只好接受他们没有享有这项殊荣的事实,先是曲氏恨声道:“肯定是覃氏从中作梗,故意羞辱咱们,她却忘了蓓儿虽是妾侧,咱们可还是她的尊长呢!”
高仁宽忍着气瞪了一眼长媳:“说这些话有什么用?六娘但凡要是成点器,覃氏可敢如此狂妄?”
他先拂袖而去了,曲氏憋屈得差点没掉泪珠子,只好跟婆母继续抱怨:“这怎么能是蓓儿的错?覃氏本就是妓子生养的,既会使狐媚手段,又心狠手辣,偏晏国师虽是近幸权臣,到底不是名门世家的子弟,打小还未受父母高堂的礼法拘教,竟比多少纨绔子还吃覃氏那套。我们家蓓儿是名门闺秀,自小就知规蹈矩的,这本是优长,谁知偏遇着个有眼无珠的……”
“慎言。”谢老夫人把曲氏的手打了下:“我们今日是去哪里,你竟还抱怨起晏国师来?一阵间你可休得如此口无遮拦。”
“阿家,蓓儿因着上回的事故,可没有逃过挨刑杖,媳每当想起蓓儿受的苦难,只觉锥心刺骨……”
同乘一张车,曲氏的妯娌也就是高七娘之母都觉听不下去了,她摇着团扇:“六娘虽是中了算计,可她要不是真要害人性命,覃氏也嫁祸不成她,嫂嫂心疼女儿是常情,可为此埋怨晏国师却不应当了,阿家告诫得是,嫂嫂可得提防祸从口出。”
曲氏自来有些憷她的二弟妇,虽觉这话刺耳,但竟不敢还口了。
及到国师府门前,因到得晚些,难免得排候一阵,高家的车舆却被别的宾客认了出来,不断有人来同高仁宽打招呼的,话里其实没有挤兑的意思,但高仁宽偏就觉得因为他并没有享获晏国师的特殊对待,这些捧高踩低的小人话里言间饱含讥刺之意,忍不住遣仆从往前去跟迎客的管事言语声,意思是他这贵客在后头排着呢,能不能先让他家插个队。
哪知道管事的回复俨然“文不对题”,说什么晏国师方才刚迎了洛王、淮王入内,正陪着说话,怕是抽不出空闲来迎高部执了。
高仁宽刚听完回话,就听后头一声:“劳烦诸位借个道,恩贞夫人的车舆驶过。”
不是恩贞夫人的下人狂傲,御车的人穿着的是国师府的侍卫服,这俨然是国师府使车舆相迎恩贞夫人赴宴。
高仁宽闭着眼拉上了窗,对芳期当然更增咬牙切齿的恨意。
晏迟、芳期这会儿子确然在跟两位亲王及其家眷应酬,听闻苏夫人被接了来,晏迟就先起身:“两位大王恕迟与内子暂且失陪,一阵间酒宴上再叙。”
这就显然是要同芳期亲自去迎苏夫人的意思了。
王老夫人这时已经在处花榭落座,正跟彭何氏等几个妇人闲聊,她还颇纳闷为什么等这半天,王家高家一个人都没见,乍一听似乎有人在说“亲自相迎”,便暗忖:若说能让晏郎亲自相迎的,除了两位亲王和自家,也就只有王、高二门的亲长了。
她就笑着跟覃芳姿道:“是你舅祖他们到了,你也该去迎迎。”
覃芳姿老大不耐烦地起身走了一趟,回来后,憋着笑:“三妹夫和三妹迎的是苏夫人,孙女并没见着舅祖。”
王老夫人有一时间的错谔——哪个苏夫人?
陪在一旁的李氏心里暗叫糟糕,但偏被彭何氏抢了话:“怕不是……恩贞夫人吧?”
“是,三妹夫亲口称苏夫人为岳母。”覃芳姿好不容易才憋出点气愤的口吻来,一边欣赏祖母瞬间黑如锅底的脸色。
芳期却把母亲直接迎进了清欢里:“知道阿娘其实不耐烦跟这些人应酬,可今日这场宴会,若不请阿娘来我是咽不下这口气的,一阵间开宴,我再来请阿娘,阿娘先在清欢里待一阵,省得被闲杂人叨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