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全忽视了实力大增的辽国,是绝对不会再与卫国共治天下这一事实,并不是他蠢笨没有大局观,而是被眼前的利益蒙蔽了眼睛,他想活,想继续荣华富贵,就必须趁此天赐良机起事,他只有先活下来,才有继续着眼大局的基础和必要。
而祛罢宫事件,李祖继的倒戈,晏迟直接与嶂间散人对峙,无疑让周全必须提前起事,也得争取更多的舆论,等到万仪长公主的死讯传开,西夏起兵宣战,满临安的百姓都将质疑羿栩,群情汹涌,里应外合,确保起事大功告成,废羿栩,立羿均为帝,太后临朝,他周全担任宰执。
起事必不可少的条件是利用内卫,周全也已经成功笼络了一人。
大卫负责执掌宫禁、周庐宿卫的机构称皇城司,同时皇城司还有一项职责是刺探情报,现而今刺探情报几部察子,是为司马修统管,而执掌宫禁的亲从官及亲事官等,他们虽然绝大多数都是羿栩心腹,不过部下的都头,那就不能都是天子死忠了,其中有个叫卜谨优的都头,就因利益所动相信了周全的巧舌如簧,签下血书誓称助他起事。
这卜谨优在皇城司已经有十余载的资历,虽贪财,却不吝啬,因他使钱大方,人缘自来不错,卜谨优甚有自信只要周全运作得当,当禁宫之外群情激愤,禁宫之内人心浮动,他就能够发挥人格魅力,游说更多的都头加入起事,只要及时控制了天子,废立之事便将大功告成。
于是接下来,随着新岁的临近,市井间渐渐滋生了更有针对性的传言。
当今天子因有龙阳之好,且独子夭丧,先帝遂生易储的念头,天子弑父,偷换遗旨,嫁祸清河王,如愿篡位,不过先帝阴灵不安于泉下,因此造成帝陵崩祭庙毁的厄兆,提醒臣民,当今天子乃弑父弑君大逆不道,由他占据帝位,必将造成兵乱四起、社稷崩亡,而权臣司马权、晏迟等等,皆为弑君之逆臣。
这一年新岁,似乎注定临安城会笼罩在风声鹤唳的紧张气氛中,而随着这些传言四起,以周全为首的官员也加紧了弹劾,力逼天子重惩严办刺杀程钟南的凶手周途疏及冼峰,程钟南的妻室费氏,甚至还往丽正门前敲了一回登闻鼓,而程钟南因为早年将奸/辱母婢的儿子亲自送上刑场一事,也使他受到了不少百姓的尊崇,又在有心人的引导下,舆情渐渐对周途疏心生敌意。
不管会不会有更大的殃劫,确定的是周途疏受到惩处就能让不少人安心,让不少人的怒火平息,出于利弊权衡,连不少并非周全同党的官员,都觉得周途疏不宜再留在朝堂,留在君主身侧,或贬黜,至少也应当外放。
但皇帝面对这些山高般的弹劾,汹涌的质疑,无动于衷。
这不是一个君王理智的做法。
越来越多的人都相信周途疏的确是君王的男宠,因为相信了这一件事,难免就觉得嶂间散人的卜断恐怕确为天机,无论是徐宰执,还是齐次辅,此段时间皆有僚属私下请见表达担忧。
又连徐明溪,最近也听了不少这样那样的说法和意见,竟然都产生了动摇,这天对祖父表示了担忧,觉着天子不应再将周途疏留在朝堂。
“虽说所谓的男色惑主社稷将崩必为谤辞,不过周途疏应当确为……阿翁应当谏言官家,远奸侫平物议……”
他越说越结巴,因为发觉不管是父亲、叔父,还是兄长,看着他的目光仿佛都充满了责备和无奈。
肯定是说错了话。
“二郎,你说的话其实无错。”徐准却没有谴责孙儿,但他也没让徐明溪继续发表见解:“龙阳之好、断袖之癖,虽说不算为君王者必忌之行,论来帝王私隐,只要不损社稷,无害国祚,臣子不应妄议更不应诽谴,可君王不该许男宠以官位,许癖交干预朝政。此风一举,难免会有取巧投机之徒或辟癖交之途,或趋癖交之势,牟取权位造成不良争夺。
可眼下周途疏一事,你当知道不是如此简单。有奸党,欲利用官家这一疏错,掀阖墙之争,所以官家即便驱离周途疏,其实不能平息物议。”
徐明溪受到了祖父的鼓励,又找回了几分自信,他决定把心中的想法全都说出来。
但他深吸一口气还没把话出口,徐准却伸手往下一压,阻止了他的畅所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