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中秋尚隔些时日,不过也只隔了数十日而已,她其实也不愿再在中秋那日避开,留下晏迟独上无情楼,对一轮圆满的银盘,孤伶伶挨过这本应与家人举杯邀月的节庆。
但芳期能感察这一避忌,其实有如心口的一道疤痕。
触碰许会流血,旧伤口被揭开的痛苦,她没有类似的体会,不知道会否是剜心刺骨般的难忍。
她不是想要揭开这道旧伤口,目的是想治愈,那么她应当准备好“伤药”,但她要不知道症结,又谈何对症下药呢?
不过一行人刚从画舫上行来,还不及寻到一处静谧乘凉的地方,居然就遇见了司马修一行人。
辛远声就被司马修给纠缠住了。
直至芳期送姜姨祖回西楼居时,辛远声都没能脱身,自然打问一事又成泡影。
这晚上芳期去渺一间,不仅是和赵瑗共用晚餐,还说好了要好饮一场,只是才两杯酒下腹,赵瑗就先放下了酒盏:“阿期是有话要问我?”
“阿瑗应当知道辛九郎心悦的女子是谁吧?”芳期也放下酒盏。
夜色已经弥盖了国师府的多处楼台,翼亭里凉风透入,再需不着手持团扇扑风,高处听来,沙沙的一片风声。
“他……前段时间问过我的心意。”赵瑗看着芳期,眼睛里透着无奈:“他不知道我为什么对三哥还有期待,他说在他看来,三哥非绝情之人,但对我其实无情,很多事我无法跟他解释,我只能说命运如此,我也身不由己。”
“阿瑗应当明白,只要你愿意,其实什么天堑鸿沟都不在话下。”
“九郎对我是真情,我清楚。”赵瑗起身,扶着翼亭里的乌栏,看向远处的青山有如墨画:“我更明白三哥会想尽办法成全我们,但我现在还不能就这样离开临安,和九郎隐姓埋名远走他处,我这里。”
赵瑗伸手放在胸口:“还有块垒在,我的仇恨未消,无法抛开仇恨轻松的远走,追求自己的幸福安宁,我的想法甚至还不能告诉辛九郎,他挚诚对我,我却不能挚诚相待,这对他不公允。
三哥要弑君,我虽无能相助,但我和三哥有相同的想法,但辛九郎他不知道我心怀逆君之想,他无意功名利禄,但他从没想过做叛臣贼子,有朝一日他会知道,但要是他那时已经无法选择,他的余生也许就会遭受煎熬。
所以我只能让他等待,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告诉他所有真相,那时他再作抉择,对他才是公允的,我也不会再自责,他更加不会负愧,未来会发生什么现在我们都并不知道,可是我不能在对九郎有所隐瞒时,就让他抉择。”
“看来辛九郎不是一厢情愿?”芳期在意的是这一件事。
赵瑗笑了:“有一晚啊,我做了个梦,梦见九郎听从父母之命娶了妻,我立时就醒了,心里觉得堵得慌,我那时就想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再执迷于过去了?我一遍遍看西京遗事的手稿,心想世上竟有这么一个人,为了向我告白写了这样一段故事,他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我他对爱慕之情的理解。
他不在意我已经没为官奴,不在意我曾为姬妾,他告诉我根本没有相逢恨晚之说,两人之间,最重要莫过于彼此情悦。
他这样的人,我过去并非未曾遇见,如辛大哥,如晏三哥,也都是重情而轻利之人,可只有九郎才心悦我不是么?我费了不少时间,终于明白我也不知不觉为他所打动,是的,他不是一厢情愿,所以我没有瞒着他,我也勇敢的向他迈近了一步,我告诉我心悦的人是他。”
赵瑗笑过之后,轻轻吁了口气。
她一度以为她再也遇不见两情相悦的人。
但上天还是善待她的。
无论这段情感是否能开花结果,庆幸的是她日后可以再不受一厢情愿的困扰。
三哥和她,真正就是兄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