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室其实颇为敞阔,如果不是特意拔高声嗓,此间的言谈大不至于传泄行廊,羿栩怒的是芳期居然胆敢在宫城之外击鼓鸣冤,闹开了晏迟被暗中软禁一事,然而经这样一闹,羿栩心中却更添了一层顾忌,他今日既然召了晏迟来此,也就是想审问清楚芳期这一场闹是否为晏迟所指使,总是保持缄默可不能解决问题,所以一抬手。
“国师先免礼吧,朕也想究问明白,朕令司马舍人请国师这几日暂居宫内而已,究竟是司马舍人违令滥用刑讯呢,还是令内不问青红皂白谤陷司马舍人。”
芳期盯着议室内有如水磨的青砖石,内心真是充满了讽刺:当谁听不出这话里透出的意思呢,姓羿的用得着晏郎时一口一声三郎、无端,用你你我我的称谓显示亲切,现下有心卸磨杀驴了,他就成了“朕”,称谓也改成了官衔,偏还要狡辩说什么“请居宫内”,你倒是请了,容得人家拒绝么?真是虚伪得令人作呕。
不过她家国师才不会在意皇帝的态度呢,不能被这话刺心。
晏迟也的确不觉得刺心,皇帝不赐坐,只说免礼,他站着也并不觉得憋屈,收了礼数,不急不躁地回应:“司马舍人还不敢滥用刑讯,只是那日口称奉圣令,直言臣会被推出丽正门问斩,也不审问,也不示以罪凿,就空口无凭地定了臣必死之罪,正是应了臣数月前的占断,有被冤害之祸,内子亦知这一桩殃劫,故而倒也不能说谤陷。”
芳期一听这话,顿时明白到了时机。
她又不再那么温顺乖巧了,抬头恨视着司马修:“官家可是听清了,司马修分明存心要将外子置之死地,臣妇却笃信外子的清白,司马修根本拿不出罪证,而外子被召入宫,确然便被暗中拘禁,正应了外子的占断,虽说外子为免臣妇也受陷害,早便留下了一封休书,告诫臣妇若经祸事便归本家,称已是大归之妇,官家宽仁,纵然是听信谗言冤枉了外子也不至于再因此诛连臣妇一介女流,可原本是臣妇惹出的祸事,才导致外子受此无妄之灾,臣妇怎能无情无义置身事外,所以才击登闻鼓代夫申冤,当官家的面揭穿司马修的诡计。”
晏迟听懂了芳期这番话只有一个重点——司马修手上无罪证,她能笃断。
多半是已经和辛远声通了声气,从辛远声的言辞中判断出司马修是在故弄玄虚了。
这个聪明的丫头,却一口咬定是因得罪了司马极,才引起司马修的报复,小心避开了触动羿栩的杀意,把一件巨大的阴谋,缩小成了私怨斗争,她是真的可以出师了。
“覃氏你少在这儿牵三扯四,我会为了区区姬妾陷谤大卫的国师,朝廷的重臣?”司马修真是要被活活气死了。
芳期冷笑:“你当然不会为了刘氏出头,可挨打的只有刘氏么?你那叔叔司马极跑来我家闹事,挨了外子的拳脚,你是为了司马极才怀恨于心!”
“你才是血口喷人!分明是晏迟明知犯下滔天大罪,才给你留下一封休书,但他根本不是想让你自保,就是为你今日大闹丽正门埋下根由!”
“司马修,你口口声声说我犯下滔天大罪,看来我占断不错,你果然决心要把我置之死地了,晏迟虽不算什么英雄,却也不是个束手待死的懦夫,今日当官家面前,可得好生跟你理论理论了,我究竟犯了什么弥天大罪,你要是能拿出罪凿,晏迟今日自当领死。”
晏迟一副不惧诛连芳期的神色,仿佛真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听信谗言,对他起了杀心一般。
横竖芳期已经放弃了自保,他这会儿要是再有顾忌,就好若此地无银了,司马修擅长狡辩,势必会抓住他态度上的破绽作文章,羿栩偏信司马修,局势对他和芳期已经十分不利。
现在若再有丝毫胆怯之心,那么就真的只能束手待死了。
晏迟先一步将军,果然让司马修辞穷。
但他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冷笑道:“覃氏,四日前晏迟入宫,你先是去见了你生母,后来辛远声又主动去见你,辛远声为何见你,当着官家的面,你可敢实言?”
“辛郎君并不是见我,那日是去拜访外子,我一妇人家眼看着大祸临头,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所以才告诉辛郎君外子早有占断一事,辛郎君知道外子将有祸劫,身为外子好友怎能不闻不问?才答应了去打听打听,却无果,两日后才又来告诉了我一声,我是真没办法了,才回家找祖父商量对策,祖父也只有宽慰之辞,我一急,次日才往丽正门击了登闻鼓,这有什么不敢实言的?”
“你说谎,如果只是如此,辛远声为何会暗遣死士伏于盐关驿意图暗杀鲁理壅,你应是不知吧,辛远声及其所率死士已然落网,你再如何狡辩都难逃罪责!”司马修厉声抛出此一杀手锏。
芳期愕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