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定二年,十月晦日,是晏迟有生之年睡得最早的一天。
他在吃了午饭后就倒头大睡,一直睡到半夜三更,自然醒,醒来之后才听说羿栩这个天子在他的卧榻之外徘徊了半个时辰。
晏迟醒来的时候,荧惑守心的异象已经消失了,商星如旧,荧惑星不见了影踪,而龚贵妃并没有发生任何状况,可这个时候羿栩已经几乎笃断贵妃产子一定会生意外,他已经如坐针毡,晏迟就有如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他不想接受皇嗣断绝的结果,如果他不能把皇位传给他的儿子,他为什么要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争取这个宝座?
所以当羿栩听见晏迟的卧榻发出动静时,他已经满面虔诚地等在了屏风之外,他一声不吭地跟着晏迟走出这间屋子,他不敢再去看天上的星宿,他最后只憋出一句话:“国师救我。”
晏迟就这样被释放了。
宫门开钥,他在丽正门前恭候早朝的文武百官面前逆向而行,星河还没有从天幕上彻底淡去,但晏迟回到阔别已久的家时,他的家既是灯火通明,他也看见了这天清晨的第一缕晨光,从云层里,清清楚楚的落在了等候在大门里的,女子漂漂亮亮的脸上。
晏迟低头笑了,他的人生其实一直铭记着某一天,那是某一年的中秋,他被这样的铭记折磨已久,但今天,会成为他的余生所铭记的日子,因为嘉定二年十一月朔日,一切真正变得不一样了。
然后他就直接被“迎入”了浴室。
他第一次当面对这个场景时,有点哭笑不得。
所以他做了一件有点无聊的事,他用手指轻轻撩拨了温度适中的香汤。
今日的早朝其实就是一个无聊的程式,飞快就结束了,司马权第一次上了儿子的马车,司马修也是第一次甚至没听清父亲在讲什么,他下车的时候只丢下一句话:“我尽力了。”
晏迟面对着人生最丰富的早餐桌时,天色已然大亮了,太阳在云层里游走,时现时隐,他也说了这样一句话:“我尽力了。”
芳期拿着箸子敲了下碗:“尽力得太好了!!!”跟着丢了箸子就举酒盏:“喝一杯啊,庆祝打了个胜仗。”
她把酒杯举得很稳,半晌都没晃动一下。
晏迟喝酒的时候第一次觉得今天的酒有点辣嗓子。
“龚贵妃到底会出什么岔子?”这是芳期首要关注的事。
“不知道。”晏迟提箸,他需要一点食物缓和嗓子里的辛辣感:“不管这事了,横竖迟早都会发生的,我们也迟早都会知道,夫人除了这件事,还有什么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