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王其实一直对司马修的判断半信半疑,这时听了他这番恨恨之辞,头痛道:“我早就劝告三郎,想晏无端要真如李祖继说的是盗世欺名之徒,当年滑州之役哪里有能耐解二哥之危?他不是常人,且他还和李祖继有所走动,指不定两人勾结串通……”
“这不可能。”司马修断然道:“要是李祖继跑了,或者晏迟替李祖继求情,不用五郎你提醒我也知道他们两个串通勾结,可李祖继根本就没想过潜逃,他和晏迟只不过有数面之缘,怎么可能为了晏迟搭上自己的性命?且他有替人续命之能我亲眼确定过,他有这样的手段,怎么舍得被人利用至死!你说得不错,我现在认清了,晏迟确然深谙道术,他的能耐甚至非李祖继所及。
这也还罢了,我低估晏迟的还有他的势力,这家伙,居然能够策动民乱,我怎么都不想不通,就算他早有准备为赵清渠复仇,我们都清楚,赵清渠根本就没有谋逆的想法,晏迟不可能是继承了赵清渠的余势,他是从什么时候蓄集了这么多人手,又是从哪里蓄集了这么多人手?
他明面上的人手,无非先帝允他征集的亲卫,这三百亲卫我一直监看着,无一离开临安,不可能授令于晏迟远往福建煽动变乱。”
淮王听着有如听神话一般:“你不是低估了晏无端,你这是仍然执迷不悟,三郎,你想想你这些年来怀疑晏无端犯下的都是些什么事?他不仅能够操控鲁理壅,还能操控罗荣图和赵环,导致二哥失信于先帝,可三郎别忘了是你自己谏言,阻止二哥当初未将岁币伪替案上报先帝,乃至于皇嗣遇害,也是三郎谏阻二哥报禀。
这是三郎自己的主张吧,并没有听信他人的建议吧?晏无端就算能够操控罗荣图等,莫不然还能左右三郎你的意图?现在你连南剑州民乱都说是晏无端策动……除非晏无端能预见三郎冤害宫人梁氏,他怎么可能预见?三郎择中梁氏陷害辽使,这计划在行使前甚至连我都未曾透露。”
“我的一切行为,虽非被晏迟左右受他人唆使,但早被晏迟预料了,至于我择中梁氏,是因她为洛王妃的贴身侍婢,洛王妃身边有几个贴身侍婢?晏迟不难排察。”
见司马修仍然笃断,淮王觉得他是走火入魔了:“那么贵妃所生的皇嗣会有残障呢?这总不能也是晏无端的阴谋吧?!”
“这是基于晏迟的占断。”
“那晏无端可真是无所不能了。”淮王撑着头,放弃说服司马修了,他太了解司马修的性情,这位一旦认定的事,犯了执拗,极难被人说服。
“说起这事,我现在相信晏迟既然咬定会皇嗣断绝,二哥日后恐怕真难再得子嗣了,五郎,我知道你从来没有欲念贪心,可事已至此,五郎不得不有所准备。”司马修干脆从榻上起来,直接坐在了脚踏上,更加挨近淮王,同时也把嗓音压得低沉。
“三郎!”淮王从司马修的眼睛里窥见危险的眸光,他顿时一阵心慌气促,身体不由自主往后一仰:“你、你莫不是……我不能与二哥为敌……”
“我不是让五郎图谋帝位。”司马修抓住淮王的手腕:“洛王不会有子嗣,只有五郎之子,最适合立为储君,阿妹已经有了身孕,若诞下子嗣,二哥为了平息皇嗣断绝国祚难继的祸议,纵便是不至立即过继子嗣立为储君,也会将五郎之子接入宫中教养,以备东宫之选,但晏迟绝对不会容我司马氏之血裔日后为大卫国君,届时恐怕会针对五郎父子行计诡害,五郎听我之劝,为求安全,务必先下手为强。”
“怎么先下手为强?!”
“此番晏迟往南剑,即为大好时机。”
“不可!”淮王大惊:“慢说王妃腹中胎儿是男是女尚不确定,即便如良医正脉断果真是男嗣,咱们这个时候暗杀晏无端,于二哥何益?倘若二哥之位先被动摇……”
“那我还有一稳妥之计。”司马修一笑。
他与天子之间,手足之情其实一直更胜天子待淮王的手足之情,司马修之所以一直针对晏迟,还真不是出于他的一己私心,诚然,他确有争强之意,但和晏迟本无仇怨,光是争强好胜大不至于闹得势如水火,司马修是看准了晏迟与赵清渠之间,不是父子更胜父子。
司马修不是皇帝,他没有至高无上认定可以将臣民生杀予夺的优越心,他试想与晏迟易位而处,绝对无法容忍“杀父之仇”,当然,除非晏迟是个懦夫,抑或无情无义之徒,但晏迟可是这样的人?
司马修将晏迟视为威胁,但他却从来不曾鄙夷篾视晏迟这么个对手。
反而,司马修早就看明白了,如果没有晏迟明里暗中相助,他的表兄,当今天子甚至连夺得储位都胜算甚微,哪怕当年的太子羿桢早就为羿承钧所不满,可当年的魏王羿栩是怎么逐渐赢获君父寄重的?是滑州之役反败为胜之后,经数番设计,才有了与羿桢争夺储位的实力,更不用说最终导致羿桢失储的诡计,俨然就是晏迟一手策划。
晏迟怎么可能是懦夫?
当然,就算晏迟不是懦夫也可能无情无义,事实上世上多的无情无义之徒,少见的是知恩图报不计自身安危的人,司马修不是没有过动摇和犹豫,其实让他笃断晏迟定然会为赵清渠复仇的原因,在两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