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晏迟伸手扶了芳期的腰,另一只手虚虚在峰峦处一点:“钟离师修行的地方就在这悬瀑之上,密林之幽,常人不能及的地方,所以日常只有飞禽,腾猿,虎狼,犀象出没,但当然也有些山狸野犬,麂鹿貂兔一类的乖巧小兽,哪怕不能称为灵善,其实都是很有灵性的,我有时闲来无事,便爱驯教他们,比如我驯了一只犀牛,他一直保护着只野兔,野兔大剌剌出现在虎穴边,虎忌惮犀牛不敢出穴捕兔,那野兔把虎穴外头的草都啃光了,虎等兔跑走后,才敢泄愤似的出来吼两声。”
芳期:……
原来晏迟曾经是山大王啊。
“你是在想念幼年清修之地了吧?”芳期问。
“勾心斗角日久,难免会怀念山中日月。”
这时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今日饭桌仍是摆在寝房外的檐廊,芳期吃着一碗不见油星的鸡汤滑面,才想起小憩前的事:“既是鱼儿吞饵了,怎么晏郎连一餐饭都没留?”
“他多大的脸,我还真得陪他吃吃喝喝不成?不过是给些个散碎银子让他自去花天酒地罢了,像他这样的角色,任是喂大肥的饵,自是不能指望他直接弑君的,我也无非是替陈皇后笼络一个帮手,但凡太后有什么动静,福宁殿里有这么一个人能替陈皇后吹吹风。
这个潘内臣,贪心有的,胆子小得很,让他直接跟太后对抗都不能够,不过他主动泄露了一件消息,司马芸现在的眼中钉包括有薛婕妤,认定陈皇后跟薛婕妤是司马钗最大的绊脚石,且陈瑛因为提携薛奇儒,多少也争得了部分士林文臣的信望,而今国务朝政,羿栩虽多依赖司马权为首的政事堂主决执管,可毕竟干实务的官员得有,所以羿栩对薛奇儒等臣公还必须示以恩恤。
司马芸一时半会儿拿薛婕妤无可奈何,所以盘算着限制薛奇儒势增,薛奇儒的长子已经娶妻,姻亲不是什么权嗣世望,司马芸还不至于计较,果然防范的是薛奇儒通过薛幼娘的姻缘扩势,她已经跟羿栩提过了,待太孙梁归卫,封了王爵,就赐婚太孙梁与薛细娘。”
听晏迟这样说,芳期觉得自己理应提醒嫂嫂加紧行动了。
“我有一个念头。”晏迟慢条斯理剥出几只白生生的虾仁,连碟子往芳期跟前一推,示意她吃完鸡汤滑面后把这适量的虾肉也吃了,又往另一个空碟子里挟了些颇棱、茭首,几片四季蕈,搭配好了妊期的营养餐,他才端着酒杯喝一口酒。
“王烁现已因高仁宽提携起复,在司马芸看来洛阳王氏毕竟还有余望,兼着如今又成了龚佑的党徒,王烁父子在朝堂上不难争得一席之地了,要是司马芸知道王烁王樟想跟薛家联姻,她就会把王烁归为司马氏的政敌,所以王妃的计划不如先停一停,让司马芸把王烁羞辱一番,彻底断绝日后司马家和王家的结盟可能。”
芳期一想:“罢了,横竖太孙梁没那么快归卫,羿栩总不能未等太孙梁回国,就先颁旨定下太孙妃,等两日我再请嫂嫂来一趟,一是问丁二郎的意愿,再跟嫂嫂说一说情势吧。”
“吃虾吃虾,还有青蔬蕈菇,妊期荤素搭配得更加讲究。”晏迟不再说那些琐事杂务了。
怎知道次日,芳期还没急着又请董娘,倒是薛家娘子的拜帖先送到了太师府,芳期就回了一封答帖,请薛家娘子再次日晤谈,她拿着那拜帖给晏迟瞧,说她的判断:“薛小娘子跟六妹虽算是闺交了,不过我与薛家娘子仍少来往的,薛家娘子明知我有妊,见客颇有些不便,她还递了拜帖来,怕不是马氏逼得太急,薛家娘子心里着慌了吧?”
“真要是这样,薛奇儒可就动意了,否则薛家娘子直接拒绝马氏便是,需不着搬王妃当救兵。”晏迟想了一想,道:“我猜是潘内臣雷厉风行,但他摸不清我的意图,导致陈皇后误解了我的意思,以为我不愿薛家和洛阳王氏联姻,却赞成薛小娘子嫁给羿梁,陈瑛立时对薛奇儒露了意,薛奇儒不情愿,却不敢抗旨,也不敢逆陈瑛的意,只好差遣薛母来我们家求情。”
被晏迟这么一提醒,芳期心里就越有了数,倒颇觉得几分欣慰:“看来薛侍郎已经坑了长女,毕竟不肯再坑幼女,要说来薛幼娘嫁给太孙是为正妃,薛侍郎只考虑名声利益的话并无损害,大可不必为此焦虑,只是因为太孙对薛幼娘着实不算良配,他不忍心再让幼女也陷身不幸。”
真是大卫的权场,见多的是为了利益不顾女儿终生幸福的官员,鲜少的是关心女儿喜怒哀愁的父亲,薛奇儒这回的抉择,芳期做为外人都颇觉几分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