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沾福气的人还是奴。”邬娘子笑着一叹:“经逢国难,家业败尽,那时心里虽觉忧愤,无奈倾巢之下安有完卵,也只能是个认命。虽为父亲的故友收留,受雇于旧识,尚能靠过去学得的技长谋生,不是奴婢贪婪,那些年,勤勤恳恳的务事,不得分文报酬不说,还常被当作家奴呼来喝去。
机缘得运,为太师府所雇,日子才相对安生,更庆幸的是后来跟了王妃来王府,就不提王妃待奴的优容了,便是徐娘子和白妪,对奴也是时常关照,还有四月、八月,清欢里的这些丫头,几年相处下来,俨然与亲人无异了。
奴情知王妃先前对奴的安置,已是十分妥当的了,可奴着实难舍王府里的这些家人,徐娘子,白妪,还有八月、三月他们,日后都是会去别地的,奴也不愿独个儿留在临安,王妃身边能干的人多,并不缺奴这一个,可对于奴来说,离了王妃,却是再难找到如此亲善的主家了,王妃愿意让奴追随,就是奴最大的幸运。”
芳期现下已经听了不少感恩戴德的话,现下听邬娘子这样说,心中仍然觉得惭愧的:“我知道娘子对四月情份更深,论来这还起因于我,四月呢,虽说跟三月、八月不一样,但当初在太师府,大夫人要陷害我,我之所以能一一化解劫厄,其中有四月的功劳,如果不是因为殿下另有志想,我们能一直留在临安,我当然不会就这样跟四月解雇。
她有家人,又是世居临安的,万不得已不愿远走异国,娘子跟四月师生一场,日后应会牵挂惦念,只是我都不能祈望,当一别后,娘子与四月还有聚见时了。”
邬娘子明白王妃的言下之意。
若有聚见时,那定是大卫已亡,为免被异族奴役,四月一家才不得不逃离故国,远走他域。
很多的事,王妃现在还瞒着四月,不是不信任四月,只是四月的家人毕竟难为湘王府控束,万一走漏了风声,就关系到许多人的生死安危,王妃也是不得不瞒。
“奴情知王妃已经做了妥善安排,不管将来时局如何,四月总不至于会有危险,那孩子有父母的疼爱,兄嫂的关照,听说她的父亲替她相中的夫婿,也是一个可靠的后生,不管日后还能不能见,奴知道她定然安好,就没什么放心不下了。”
邬娘子又是话锋一转:“奴要认八月当女儿,这是喜事,该当置一场酒,请徐娘子、白妪诸位热闹一日,不知殿下及王妃是否有兴致也来吃一杯谢酒?论来奴的心愿能得成全,首谢的就该是殿下和王妃。”
芳期笑看了邬娘子一眼:“娘子的好意我明白了。”
到底是沉吟一阵,才问:“殿下这两日人在哪里呢?”
“在笙歌台,听徐娘子说,应是操忙外务,支使得付长史及谭统领好些人团团转,议事议到大半夜,昨儿个还召了徐娘子去质问,说府里的厨娘这两日务事不用心,躲懒了,烹饪的菜肴根本入不了口,让徐娘子去韶永厨喊外送。”邬娘子适当的多了几句嘴。
芳期哭笑不得:“没听说过往钱塘门外的酒肆喊外送的,这一来一往就得耽搁小半日了,偏是湘王府喊的外送,掌柜还不敢拒绝,殿下这么胡闹,他倒不怕被人笑话。”
韶永厨的厨娘,都经芳期传授的厨艺,晏迟哪里犯得着让他们外送饮食?摆明了就是要告诉人家——王妃罢工了,堂堂湘王“三餐不继”,逼于无奈才“仗势欺人”,王妃为何罢工?那定然是被湘王殿下惹恼了呗。
邬娘子笑道:“湘王惧内,这可是众所皆知,殿下早就习惯了被笑话,折腾得韶永厨不安生,那是想让吴管事回王府来寻王妃诉苦呢,好激得王妃再去责斥一番,殿下心里反而舒坦些。”
“也罢了,韶永厨的人不安生还在其次,恐怕家里的厨娘越发颤颤兢兢,她何其无辜呢?从来都不敢怠慢了差事,殿下自个儿心里不痛快,拿厨娘作伐,厨娘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芳期便交待邬娘子:“我去见殿下,娘子盯着些婵儿和薇儿,等她们两个睡醒了,一个该用些麦ru粥,一个该服药,若婵儿闹腾着不肯用粥,不用纵着她,等她觉得饿了再喂。”
两个月前,婵儿就开始用辅食,但她不习惯,总闹别扭,有时连芳期都哄不住,必须得让晏迟这当爹的亲自喂粥,只晏迟再是游手好闲,毕竟是家主,朝廷命官,得操管更多的事务,哪能时时在家哄孩子,芳期也逐渐发现了规律,婵儿的愿望得不到满足,犟上一阵,却扛不住饿肚子,肚子一饿她就乖了,喂什么都肯吃。
无非就是,被晏大王抱着哄时,吚吚呀呀满脸愤怒的控诉,博得亲爹更多的怜爱而已。
这两天婵儿一直不见亲爹,倒是乖了不少,芳期也闹不懂小丫头心里在琢磨什么呢,只直觉这样的乖巧不算好事,她其实早想退让一步了,只想着那晚上闹矛盾的话题……
不说开,晏迟心里总归是有芥蒂。
要说开,却也不是那样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