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人听懂了岑夫人的意思,她性子本就风趣,哪怕是在衍圣公府这样最重儒礼代传的家族中为子媳,也没有从根子上转了爱说诙谐话的性情:“岁月不饶人轻狂,我这回可赶着了教训,先前以为是件分不清是非究竟的闲事,就在世母跟前显摆了显摆,哪知道话还没冷,就要作这件闲事的见证了,我再不敢逞强的,一阵间只看世母的眼神行事。”
岑夫人虽说用意被点破,却不至因为这话就犯恼,笑道:“不是你是轻狂,是我古板,咱们早前那两句话是暗下剖析就罢了,横竖谁也不会外传。这事啊,起了矛盾的双方不计较也的确就是件闲事,横竖过一段时日,就不会有人再议论,只现而今湘王妃主张理辩清楚是非,那就是要将这事做出个定论了,总会有一方的声誉受损,就不能再当件闲事,我虚长你些岁数,经的人事更多,深知往往心里有了偏向,就会不由自主使这偏向加深,可今日我们的见解,却关系到了一个人名声的好歹,儿戏不得。”
秦夫人的神色立时就慎重了。
确然如是,这件事要是湘王妃不理论,纵然沈家一方的党从,以及站在湘王妃一方的百姓和士子有截然相反的看法,但却不至于直接毁损哪一方的名声,就好比朝堂上两起政见不同的臣公,各自上书,哪怕天子采讷了一方的谏言,却不能说另一方的政见只要被驳回,他们便是奸谗。
可要是有一方不依不饶,非要将另一方打成奸谗,并公然请天子做出裁断,裁断一下,就是盖棺定论了。
她和岑夫人虽不是天子,鸿濛苑也并非朝堂,但做为争执双方都认可的见证,做出的“裁断”也就具备了效力。
在官眷圈中,这可谓是惯则了。
因为一方的名声有了这样大的污点,日后再也无法在官眷圈层立足,受到疏远和排挤是必然结果。
如果她们错怪了某一方,使其名声蒙污……
秦夫人赶忙道:“世母的提醒,晚辈牢记于心。”
鸿濛苑除了几座楼阁,当然不乏亭榭,在西湖水畔,桃红灿烂处,就有一间名为“春水堂”的水榭,众人这时都已然在水榭里坐下了,芳期才又问单氏:“对于岑夫人、秦夫人二位为今日的主证,单夫人可有何异议?”
单氏能有什么异议?
她总不能说岑、秦二位必然会偏帮湘王妃,这可就是公然和临安巩门以及衍圣公府为敌了,这两家虽不算什么当权的门第,然而一个是临安当地的世族名门,一个更是连皇族天家都号召臣民必须敬奉的至圣之后,可以说临安城中不管哪门哪户的风评,只要这两家门第之中其一摇下头,就不用妄想再“扶正”。
当然,这两家人,过去也从来没有好断是非的习惯,滥用舆论权抨击过别人。
单氏头痛得都要从脖子上掉下来,却也只能吸一口气硬撑着:“妾身并未有任何言行有违德礼,自然不惧两位夫人为主证。”
说完忽然又想起新岁之前,她奉丈夫的嘱令往衍圣公府去交际,哪知送去的厚礼被秦夫人毫不犹豫就拒绝了,她当时难免恼怨秦夫人不识好歹目中无人,仿佛也没了好脸色?
赶忙补救:“虽说敝门非望族大姓,难得衍圣公府赏识,妾身也笃信秦夫人今日会以公允为重。”
秦夫人:……
可不是她偏心眼,单夫人的言行她真是瞧不上,当日明明是她来笼络攀交献殷勤,话里的机锋全是行贿的企图,这时话说得,倒像是衍圣公府据傲,看衣冠权贵论人了。
这张口就来的毁谤,能不是习以为常么?
好吧好吧,不能有成见,不能以己之私,做为判尺。
秦夫人很温和:“既然单夫人信得过,那我也就厚颜答应王妃的请托了。”
接下来的辩论,必须竖直了耳朵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