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乔抓住上吊用的腰带手指一个哆嗦,险些就腿软跌地上去了。
亏得脑袋还挂在里头,虽没有摔倒,但也失重地勒了一下,压到了呼吸的地方,顿时疼得她张开了小嘴,轻轻地抽气儿。
她连忙将脑袋缩回来,可窗口的人已经走到了门口,门外许多个人影子,却是一个丫鬟紧张不安地开口:“姑娘……快、快把门打开。”
旁边那个身量极高的影子不用说也知道是谁了……
想到他刚才的眼神,乔乔攥着腰带的掌心都生出些冷汗,反而更不敢去将门打开。
她无措地擦去冷汗,死也不是,不死也不是……
她只这么稍稍犹豫,就听门外丫鬟惊呼了一声,下一瞬那门直接被人一脚踹烂,那粗壮的门拴直接拦腰折断。
少女泪流满面地站在桌上,手里还攥着那根上吊用的腰带,既有方才勒疼的缘故,也有被吓到的缘故。
突然好多人进来,乔乔只觉得自己丢脸丢到了家,连上吊自尽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丫鬟们七手八脚地将乔乔从桌子上搀扶下来。
乔乔偷偷抹去脸上的泪珠,不敢去看坐在那檀木椅上的男人。
他手里托着盏茶,目光幽沉地盯了她半天,却完全没有要喝的意思。
直到外面一个丫鬟进来说道:“殿下,马车已经备好。”
乔旧这才垂眸将那盏茶放回桌上。
乔乔见他忽地起身朝自己走来。
她紧紧地往后缩去,可却无处可躲,被他捏起了下巴。
“为什么要寻死?”
因为……因为她受不了自己不是千金大小姐的身份。
乔乔忍着呜咽,不敢将这样不知好歹的答案说出口来。
可她不说,他却替她开口:“是不喜我吧?”
她从前连罪奴都能当得,偏偏在他身下没承过几次欢宠,便闹了这么一出。
虽然儿戏了一些,但多多少少也代表了她的心思。
他知晓自己身上的疤痕丑陋吓人,却不知她会吓成这样。
她在他指尖下愈发哆嗦着,他却轻轻道:“怕什么,你又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想死罢了……”
他温柔的语气,仿佛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乔乔上吊还是不上吊。
她想死的念头在他眼里,仿佛就只是想要喝一盏茶,吃一块点心一般,那样的寻常。
乔乔怔了怔,紧张的情绪微微缓解下来。
也是,她只是想要自己死,又不是想要他死,做什么要这么害怕被他撞见?
“想来你也没有什么经验,不如叫我带你去看看吧。”
他继而又善解人意地提议。
乔乔打了个嗝,闷闷地问他:“去、去哪里看?”
乔旧笑意不达眼底,弯着唇道:“去死人的地方。”
今个儿乔旧回来也只是突然想起来自己落了块玉在乔乔这里。
本可以让下人过来取走就是,却莫名地亲自回来了一趟。
这便瞧见了这么个惊喜。
乔乔被带了出去。
带到了一个案发现场。
某户人家有妇人自缢身亡,在仵作赶来之前,谁也不敢去碰那晦气的死人。
外面有衙差守着,但乔旧却可以带着乔乔毫无阻碍地进了屋中。
乔乔只看了一眼,便僵住了脸色,想要转开目光躲开,却被身后的男子按住了细腰,听他声音极低地道:“今日你就差一点点和她一样了,该看清楚好好学学才是。”
她方才那一眼看的险些把魂吓飞,她不肯去看,他就将她半是揽在怀里,捏着她的下巴逼着她去看,同时还要在她耳侧与她形容。
“那一滩恶臭浊物,不仅地上有,她的腿上,衣服上也全部都有。
因为这是她死时身体不受控制从那裙摆下便溺漏出来的,死了之后,许多人都进来看过……”
“那上吊的绳子勒着她的脖子,叫她不仅双眼暴突,就连舌头也吐出许长的一截,下巴上都是流淌出来的口涎,她生前也是这附近小有名气的美人,可死后却是这般的面目。”
“想来你也是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了,是不是?”
“不、不是、不是……”
乔乔吓得话都说不好了。
她没有见过死人,也不知道人死时是怎样的光景。
她只知道,漂亮的女孩子死的时候,就连形容的都那么好看,叫做“香消玉殒”。
书里美人死时,被那执笔之人描绘的仿佛下一刻便羽化成仙一般,还化作一片片漂亮的花瓣飘走,想来也是死得体面。
她从来没有想过,会这样的可怕。
她煞白着小脸,脑袋里挤满了那些长舌口涎,屎尿便溺,像只小鹌鹑般瑟瑟发抖地缩在他的怀里,连怎么离开的那里都不记得了。
待这三皇子终于大发慈悲地将她带回了府里,那马车将将在府中停稳,乔旧见她脸上仍有泪渍,手指颇是温柔地抹去了她的眼泪。
“你想死本也是你自己的事情,不过叫我知晓了,我必然……”
他的话顿了顿,让乔乔回过神来,下意识抬眸朝他看去。
必然什么?
“必然要件件脱去你这绣花的衣裙,将你□□地挂在那城墙上。”
他不徐不疾地吐出了一句让她惊恐至极的话。
***
乔乔被丢回了那个粗陋的厢房里。
一连数日,乔旧都再也不曾踏足此地。
而乔乔这里本就没有正经地拨人过来专程伺候,便也愈发的无人问津。
经了这么一出之后,乔乔却是再也不敢随随便便地寻死觅活。
便是为着当日被乔旧带出去的所见所闻,那也足以让乔乔做了好几日的噩梦,让她对死亡这种可怕的事情认知愈发清晰。
乔乔每天呆在房间里,孤弱、无助又冷清,心里酸涩不已,很快又开始想念自己的家人。
妹妹和母亲明明都答应过回来救走她的,可是这么久了,她们都还没有来救她。
想来她们也许还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才是……所以才来得这样慢吧?
乔乔又想,如果自己能有机会去告诉她们,自己在三皇子府里,想来她们必然会不顾一切代价也要救自己出来的。
抱着这样的念头,乔乔仿佛瞬间又看到了一丝丝新的希望。
而恰好在这个时候,偏偏有个人找到了乔乔,告诉她,他有办法可以帮到乔乔。
这人恰恰就是当日将乔乔带进府里来的荀七。
彼时乔乔正打算去找秀荷,岂料一出门来,便遇到了这人。
荀七同她说道:“听闻姑娘这几日颇不舒心,想姑娘从前那样清贵的家世,这也是命运弄人啊。”
荀七一脸唏嘘感慨的模样,顿时又勾起了乔乔内心深处的悲伤。
家道中落,沦为罪奴,真真是她心底的痛处。
荀七又问:“姑娘有没有想过消掉自己的奴籍,恢复良籍?”
乔乔惊讶,“这……这可以吗?”
荀七笑了笑没有说话。
乔乔迟疑了一瞬,咬牙将自己头上一支素朴寒碜的碧玉簪子拔下来递给了他。
“荀大哥,你看,这是我身上最值钱的物件了……你能不能帮帮我?”
少女无助又柔弱地望着自己,令荀七的心口几乎都要软化成一滩水了。
他接过乔乔手里的簪子,顺道抚上她的小手,那柔滑软腻的手指简直比那上等的美玉都要让他垂涎。
“姑娘别怕……”
“”姑娘可曾想过,自己被殿下厌弃之后,往后的日子兴许会很不好过,不若趁着这个机会,姑娘便直接跟了我吧。”
“往后吃香喝辣不说,我还包姑娘能恢复良籍呢……”
他这话说完,乔乔愣了愣。
待反应过来,明白了他说这么多背后的意图之后,顿时气得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刮子。
“无耻下贱的东西,等……等殿下回来,我定要狠狠地告你一状!”
乔乔霎时绷起小脸,颤抖着唇瓣,却狐假虎威地很是没有底气。
荀七脸上挨了一下,却也只是冷笑。
她可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过这种年轻天真的女孩也是寻常,自以为生得好看就能让那高高在上的皇子殿下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殊不知,人家殿下什么样的角色没有见过?
接连数日,乔乔都直接或是间接受到了荀七利诱与威逼。
就连夜里,有时候也会听见荀七用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温柔地哄骗乔乔把门打开。
乔乔吓得用桌椅抵住了门缝,吓得连觉也不敢睡,终于趁着这日白天找到了秀荷。
秀荷见她竟主动来找自己,还略有些诧异。
“姑娘想要见自己的家人?”
乔乔“嗯”了一声,杏眸里含着一丝怯意,眼下束着小手乖乖巧巧的模样,仿佛下一瞬泪珠子便能掉下来似的。
荀七在这府里时常会调戏那些样貌尚可的丫鬟,并不是个秘密。
秀荷略有耳闻,虽是同情乔乔,但也不敢插手过问。
“殿下他多半在彩云楼,奴婢只知道这么多了……”
平日里乔旧若有什么私密的事情不便与人在府里商议,多半也会在那个地方。
秀荷顿了顿,又说:“姑娘,那荀七……喜欢用香烫女人身体皮肉细嫩的地方……”
女子身体最细嫩的部位颇是难以启齿,但这也是秀荷能提醒乔乔最大的尺度了。
“姑娘无论如何……可千万不要被他给骗了。”
秀荷见过乔乔的肌肤,不论是掐个青痕,还是烫出个血洞,必然都会使得那荀七更加爱不释手。
是夜。
三皇子正巧从将将要关闭的宫门内出来。
荀七骑着匹马过来将一些需要立刻回报的消息传递给对方。
他在说完之后,却又掏出了一支玉簪,故作迟疑,“殿下,乔姑娘将这簪子赠给了我……说是殿下厌弃了她,希望我能将她收入房中。”
乔旧瞥了一眼那寒碜的玉簪。
确实是乔乔的东西。
每次推她去榻间,都被她当做宝贝一般护着的簪子。
他没有回答,但对于荀七来说,几乎就是默认了的态度。
恰是车夫这时来问:“殿下现下可是要回府去?”
乔旧目光掠过外面昏沉的天色。
“叫上内阁那几个人,去彩云楼见我。”
他的指尖抚过袖口凹凸不平的花纹,眸色比夜色都要幽沉。
一方面确实有要处理的事务,可另一方面,他却不愿在这段时日内情绪被任何人干扰。
到了翌日,乔乔临近黄昏时才见到了门房。
她想询问自己能不能出府一趟。
乔乔私下里打听过了,即便是丫鬟们每个月亦是有可以出府的次数。
可乔乔和她们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她是个罪奴。
然而那门房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却进屋取了对牌出来,对乔乔道:“姑娘拿着这对牌,可得早些回来才是。”
乔乔伸到袖子里的手指微微一顿。
她本想再摸出些财物来贿赂这门房的。
可这门房痛快的态度,几乎让人立马就察觉出了怪异之处。
她蓦地就想到了荀七。
荀七在这府里也算是个小管事,想要支使门房什么,实际上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也许门外便有个陷阱等着乔乔。
可乔乔已经等不得了。
因为昨儿夜里她的窗子上就多出了一对幽幽的小孔,在乔乔今早上看见时,吓得心头险些梗住。
到了今夜,也许那荀七会更加的肆无忌惮。
乔乔别无选择。
乔乔咬咬牙,一把接过了那门房手里的对牌。
她出了门后,便头也不回地往街上人多之处跑去。
然而这一路上都没有一个人上前来,亦或是与她搭讪。
一切都好似只是乔乔自己臆想出来,根本就没有什么陷阱。
可乔乔始终都紧紧攥住了袖口,一直往那街头热闹繁华的地方过去。
直到看见了“彩云楼”三个大字,她才重重地吐了口气,抬脚跨了进去。
变故恰是在这个时候发生,那门口蓦地跳出来两个人将乔乔的退路牢牢地堵住。
乔乔这时才想起来,这彩云楼也是乔旧常来之处,这荀七未必不认识彩云楼里的人。
果不其然,下一刻荀七便同那掌柜的出来,笑眯眯地看着乔乔。
“这次多谢林掌柜帮我这个忙了……”
这荀七在外却拾掇的人模狗样,与这林掌柜竟是互通有无。
乔乔却看见楼上倒数房间里一闪而过的身影,恰是乔旧身边伺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