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一个烧饼自己和师父掰成两半,两人都能吃饱呢。
这满桌子的碟碗,都快放不下了。
“吃得下。”小塔见着这么多吃的,两眼放着光,二话不说,擦了手就直接拿起筷子动手,还一面催促着剑心,“你也快动手,这些东西就要趁热吃的,凉了没滋味。”
剑心闻言,也学她擦了擦手,开始动筷子。
本来以为自己吃不了多少,没想到吃了还想吃,竟然有些停不下来的意思,也没觉得有半点的饱腹感。
宋雁西吃得不多,但看着他们这一大一小吃得高兴,也是一种享受。
然而就在这种恰意中,一道刺耳的声音穿过大家的耳膜。
“这里不是空着的么?为什么不让坐?”
宋雁西瞥了一眼,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忍不住按着额头朝小塔道:“你昨天说的对,无巧不成书,又遇着了。”
小塔两个腮帮子都被美食填得满满的,听到这话抬头看去,竟然是那火车上的祖孙俩,一口将满嘴的食物吞了,顿时不高兴起来,“晦气。”
剑心也看到了,不免就想起昨天在火车上的事情,以及自己的姐姐。
自己不过跟这蛮狠的老太婆待了几个小时,就受了那样大的侮辱和委屈,姐姐是她的媳妇儿,还不知道被她怎么挑剔折磨呢?
一时间,也没了胃口,把把筷子放下来。
但只是见那祖孙俩还有他姐夫张老五一起来,唯独没见着他姐姐。
因为来晚了,没了位置,所以一定要去坐人家提前订好的空位置。
掌柜的当然不同意,不然岂不是失信了。
这不,就吵起来了。
老太太牵着孩子在那边跟店家吵架,他姐夫张老五在一旁看着,忽然发现了剑心,有些意外,眼里顿时露出欢喜,朝着老太太招呼了一声,一家三口竟然就朝宋雁西他们走了过来。
小塔捏紧筷子,“他们不会以为咱们愿意和他们拼桌吧?”
“大概就是那样想的。”宋雁西也好久没有遇到这样厚脸皮的人了。
果不其然,老太太也是自来熟,过来一屁股就往空着那一张长凳坐下来,“赶巧了,还点了这么多,儿子咱早点钱都省了。”
说着,竟然要动手给她孙女拿吃的。
剑心脸色难看,他本就是被他们抛弃,投靠了宋小姐,他们怎么还好意思过来?就在他不知道怎么处理的时候,小塔已经把掌柜的喊来了,“这老太太怎么回事?”
掌柜的还以为宋雁西他们认识,挤一张桌子的话,给自己省事,不然老太太就这样闹下去,到底不好。
忽然被小塔一喊,连忙跑过来劝说老太太。
“我们不认识他们,掌柜的您若处理不了,打电话叫巡捕房吧。”宋雁西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
老太太知道宋雁西不好惹,但她儿子是巡捕房的人,到了这洛阳就得横着走,谁也不怕。
所以此刻听到宋雁西的话,不但不怕,反而还一脸得意道:“甭喊了,我儿子就是巡捕房的。”
掌柜的有些为难,的确不想惹事,他就是一个做早点铺子的,钱是有,但关系却没有。“这……”
“打吧,巡捕房的人难道就能到处任意妄为?”宋雁西丝毫不退让。
这使得张老五有些紧张起来,他可不想叫同事们知道,到时候脸上怕是不好看,便笑着朝剑心看去,“你姐姐很想你的,你不打算去看看她?”
他本来是想借此给大家证明,自己是剑心的姐夫,坐在一桌子理所应当,让掌柜的不必理会宋雁西。
剑心也因为他这话,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愤怒的情绪,他怎么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昨晚是他们不许自己去他家的。
就在这时候,却听小塔说道:“昨晚可是你们不让他去你这个姐夫家里,还大半夜将他扔在火车站,现在怎么到里嘴里,就成了他不去看姐姐,要不要脸的?”
三言两语,气氛就跟炮仗一般一下点燃。
然后你一句我一言,噼里啪啦响不停。
谁也没留意到宋雁西已经起身离开了。
这里离巡捕房其实也不算远。
这老太太带着孙女来这里吃早点,一来是慕名而来,二来是想让儿子吃了,早些去上班。
免得迟到。
所以巡捕房的人很快就来了。
但是这会儿跟着小塔吵架的祖孙俩和张老五压根就没留意到。
而且他们嘴里的话说着说着,越发没谱。
只听老太太意地说道:“等着巡捕房的探长一死,我儿子就是探长了,到时候把你这破店子一把火烧了去。”
而她儿子张老五还在教训剑心,说着忽然冷冷一笑,“知道你姐今天为什么没跟我们一起出来么?”
剑心眼睛泛红,已经气得站起身来,紧紧捏着拳头。
他似乎很享受剑心想打他又不敢打他的样子,丧心病狂地笑道:“因为她生不了儿子啊,去年还给我生了个没带把的,我张老五是那缺女儿的人么?我直接就让接生婆给扔到马桶里去,然后告诉她,因为她的问题,孩子难产死了。”
一旁还在和小塔诅咒巡捕房人的老太太听到这话,立即扭过头来拉了张老五一把,“儿子,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没说?”
“又不是儿子,告诉您老人家,只会让您老人家更生气而已。”张老五说完,又给老太太说,“她也不是什么用的没有,这三年我叫她去做了好几份工作,赚得不少呢,昨晚又赚了一块多,等拿了工钱,给您老人家去扯两尺花布做新衣裳。”
越说越是得意了,“我最近想,要不趁着她还年轻,出去卖几年,给我攒一笔钱,上面的领导答应我,只要我的钱到位了,到时候这个副探长的位置就是我的。”
不巧,因为报警的人说他们巡捕房的人在闹事,又是在这店里。探长和氟碳张都还没吃早饭,就一起亲自带人来了。
正好听着这张老五的母亲诅咒探长死了,她儿子张老五就是探长。
张老五自己则打算让媳妇卖身子赚钱给他买副探长的位置。
还有这张老五如此虐待剑心的姐姐,剑心怎么也忍不下去,动手朝着正得意说着的张老五一拳打去。
顿时就见了血。
但在场的人都觉得这一拳打得好,这种人如此嚣张,或者说都不能算是人,只能是畜生。
听听刚才他说了什么?把刚生下来的女婴给溺死了。
还让媳妇同时做几份工,以后还要让她去出卖自己的身子,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情么?
就是畜生只怕也不会这样做。
所以早就被周围的人唾骂,如今剑心打出这一拳,大家只会觉得打得应该。
但是张老五的母亲不服气了,立即跳起来,“儿子,你的枪呢,快一枪打死这个讨饭的混小子!”
张老五闻言,还真朝腰间的枪摸去。
剑心对于枪有些恐惧,师父就是死在这些枪子下的,正要条件反射地去躲,忽然一个声音从人群里愤怒地响起,“再动一下试试!”
那人的枪口,正对着张老五的后脑勺。
原来是探长。
张老五本来还要叫器,只是回头看到是探长,好像是没有反应过来,还质问一下:“谁打的电话?”随后才回过神来,双腿打着颤,连给自己几个嘴巴子,“探长,刚才我和我妈的话,就是胡说的,吓唬吓唬这小子。”
探长相信么?当然不相信!
又嫌弃在这里丢人,立马朝副探长等人示意了一下,将这一家三口直接扭回巡捕房去。
这一家三口被带走了,围观的群众们大概也听出了个所以然。
剑心的姐姐是那张老五的第二任妻子,但是因为他已经有女儿了,且跟着张老五的母亲,他们一家现在就想要个儿子。
可偏偏这剑心生了个女儿,所以张老五一点不带犹豫就直接溺死了。
还骗了剑心的姐姐,孩子是因她难产而死的。
让剑心的姐姐觉得是自己对不起张家,因此才有了后面张老五让她去做几份功,也任劳任怨不敢反抗。
所以当下见张老五一家都被带走了,便催促着剑心,“快些去看看你姐姐吧?这种人家,劝她快些离婚才是,不然迟早给害死了。”
剑心闻言,当即拔腿就朝着张家的方向去。
他是没有去过,但是姐姐的信里面有提。
他气虚喘喘地一口气跑了两里半的路,在张家门口停下来。
然后深深吸了两口,伸手去敲门。
只是等了半响,不见有人来,正是疑惑,巷子对面的人家开门了,“不要敲了,你找哪个,他家没人在,张家的人出去吃早点了,他们家媳妇去出工了。”
“出什么工?”剑心声音有些哽咽地问道。
“当然是去城外修路啊。”邻居说着,将剑心打量了一眼,似乎瞧出了剑心身上有着他姐姐的几分样子,不禁皱起眉头道:“她也是命不好,生到你们那样的人家。”
剑心不解,他们家是条件不好,但也不至于被邻居说成这样吧?“大婶,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听张家说,是花五百块钱把她从四川买回来的。”所以张家才这么糟蹋她。
剑心一听这话,急了,“才没有,他胡说,我家里只有我和姐姐,一分钱没有要他的,姐姐就嫁给他了。”
但是邻居并不打算听剑心的解释,直接将房门关了。
剑心有些绝望地站在原地,不过下一刻又急忙朝人打听,去了城外修路的地方。
等他赶到工地的时候,竟然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在那里。
是宋雁西和小塔,她们俩站着,身前的石头上坐着一个女人,正在啃着烧饼。
“姐!”他大喊一声,飞奔过去,一下跪倒在她的身边,“姐姐,对不起。”
原本正吃着宋雁西和小塔带来的热烧饼,听她们说弟弟如今跟着她们,才放心了些。
当时宋雁西和小塔坐着车来这工地的时候,她一眼就认了出来,是昨晚在火车旁边遇到的那对姐妹。
眼下看着朝自己飞奔而来的弟弟,眼泪便溢了出来。
剑心看着素秀,那些个真相自然是瞒不住的,一一告知了她。
说完便拉着她的手,“姐姐,我带你走,你离开张家,我以后挣钱养你。”
没想到素秀丝纹不动,“我不去,我已经嫁给了张老五,以后就是张家的人了。”说到这里,她将头垂下来,似乎不敢去看剑心单纯的眼神,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你说的那件事情,我知道,是姐肚子不争气,生不了儿子,家里条件又不好,留着也是养不好的。”
她的这话,让剑心以为是自己幻听了,愣了两下,有些不敢相信地松开素秀的手,“不,姐姐,你骗我。”
“我没骗你,都是真的。”素秀忍着眼泪,扭过头去,不想让弟弟看到自己的脸。
她的女儿,原来生下来还活着……不过死了也好,这样的世道,活着往后只怕也要过自己这样的苦日子,早点解脱也好。
宋雁西看着这对哭啼的兄妹,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你不用担心剑心,我既然答应了他师父,肯定会管着他,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以后自己会拖累他。”犯不着用这样拙劣的谎话来骗他。
让他觉得自己的姐姐是个歹毒残忍的女人,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
说罢,看朝剑心,“你姐姐有没有害人,你是道门中人,应该能从面相看得出来,她这样说,不过是害怕往后拖累你而已。”
而也因为宋雁西的话,那素秀再也绷不住,痛声哭起来。
她也是现在才晓得,她的女儿当初生下来是活着的,是那张老五不是人,害死了她的女儿,还骗了她。
她捂着脸哭得撕心裂肺的,剑心也在一旁跟着流眼泪,“姐姐,你离婚好不好。”
素秀点着头,离婚后她无处可去,但弟弟好不容易有了好去处,一定不能断送他的前程,心里便想着,一离婚自己就回四川老家去。
这离婚的事情办得很利索,因为张老五已经被巡捕房开除了,不但如此还蹲了大牢,也就是他那母亲嘴太凶,牢里给赶了出来。
所以张老五是被离婚的。
素秀这边则回去收拾自己的行李,她竟然还想将这几天的工钱都给张老五的母亲和孙女留下来。
宋雁西见了,这哪里能成,连忙拦住:“叫她们自己想法子去。”
小塔也连忙道:“对啊,你将这钱留下来,人不领情就算了,到时候你自己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你觉得剑心会放心你么?这个时候肯定想办法要给你弄钱,他这个样子又不好意思给姐姐开口借钱,没准就因此走上了歧途呢。你要晓得,剑心是你亲弟弟,那个老太婆和那小丫头不是你的谁,你不能为了外人害自己的亲弟弟。”
这一番话,实属将素秀给说晕了。实在是没有考虑这么多,只是想着自己还年轻,能做工。
可是张老五母亲和那继女虽是可恶,却是老弱,哪里能赚得了钱?
万没有想过,自己将这钱拿出去后,在弟弟这里会引发什么后果。
所以最后素秀将钱留了下来,下午就买了去四川的车票,大家一起送她上车。
见她走了,剑心才放心,朝着宋雁西和小塔鞠躬道谢,“麻烦你们一整天了。”最后目光落在宋雁西的身上,“欠您的钱,我会想办法还的。”
那么多事情,一天不到就全都办好了,还不晓得宋小姐在背后花了多少钱呢。
也朝小塔道谢,“多谢你说的那些话,我姐姐这一辈子都是老好人,她从来就没有想那么多。”
希望小塔今天的那些话,能点醒她。
她以为是做好事情,无私奉献,会感动对方,可是却害苦了她自己以及身边的人。
他的记忆里,父母好像也是这样的人,以至于家里的田产房产一点点的被邻里和族里的叔伯们瓜分完。
父母最后被活活饿死,他们姐弟俩到处流浪,后来姐姐跟着张老五去了洛阳,自己遇到了师父。
他想,幸好自己没有遗传父母的这些‘善良’。
这时候听小塔笑道:“客气什么?”随后有些担心地问他,“你不会也是这脾气吧?自以为是能感动别人?”
姐姐说这样的人叫做圣母,但大部份混得不好。除非是什么白莲圣母才能混得好。
剑心摇摇头,“我没有,我有自知之明,绝对不会去承诺谁能力外的事情,更不会去指望自己能感化谁。”倘若真这样容易的话?那谁都能立地成佛了。
“知道就好。”小塔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想起刚才剑心说要还宋雁西钱的话,不由得朝他说道:“可是你怎么还姐姐的七百块钱?”今天为这些事情,零零总总,可花了七百。
剑心立即傻眼了,这可是他一辈子都挣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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