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光大教堂,大光明厅。
维罗妮卡静静地对教皇圣?伊凡三世报告着南方最近的局势变化:“……在攻占磐石要塞之后,高文?塞西尔封锁了整个南境,并宣布建立塞西尔公国——或者说,重建塞西尔公国。
“目前仅有获得许可的商队可以出入南境,而且也只能在磐石要塞周边停留——为了进行贸易,塞西尔家族在磐石要塞南部设立了新城镇,名叫‘磐石城’。
“不管商人还是贵族派去的信使,都不可越过磐石城,因此南境腹地的情况完全不明,只有零星的消息传出来,说高文?塞西尔公爵已经开始整合南境,扫除过去一百年内南境贵族的影响,他实行了大量新政,以确保统治。”
圣?伊凡三世静静地听着,直到最后才轻声感叹:“看来这位古代英雄有着很强的控制欲啊……”
随后他停顿了一下,不紧不慢地问道:“莱蒙特的遗体还在塞西尔人手里,是么?”
“……磐石要塞没有回应教会的要求,莱蒙特主教的遗体还在南境,而且据说已经被火化了。”
“以火焰净化尸体……还好,塞西尔人至少没有对莱蒙特主教的遗体做出什么亵渎之举,只是如果他们愿意把圣骨灰还给我们就好了,”老教皇轻声叹息着,“这样至少我们能确认莱蒙特主教真正的死因。”
一个地区主教死在了南境的“贵族战争”中,这个消息刚传回圣光大教堂的时候引起了一场不小的fēng • bō,但在这场战争中,本应中立的教会以莫须有的理由倒向南境贵族,主动进犯塞西尔领地是个不争的事实,再加上塞西尔家族在短时间内便完成了对南境的事实性统治,因此教会根本没有理由也没有机会去控制事态——等到他们终于从扩张教区、打击异端的事情中腾出手来的时候,塞西尔的军队已经打进磐石要塞了。
而在这之后,教会也曾派出使者去和南境接触,使者被阻挡在磐石要塞的大门外,他们只得到了一封来自高文?塞西尔大公的书信,信上对圣光教会在南部地区的行动表示失望,并传达了一个令人惊愕的信息:
莱蒙特主教虽然是在贵族战争的过程中阵亡的,但却并不是被塞西尔人杀死,而是受到了永眠者教徒的偷袭。
这封信的内容在教会里只有少数人知道,教皇和维罗妮卡便是其中两人。
“现在南部教区的情况并不比东部乐观,虽然高文公爵还没有公开驱逐我们的神官,但根据零星传来的消息,他已经封锁了卢安城,并禁止所有圣光神官在南境走动和传教——理由是需要调查南境贵族对教会的腐化渗透情况,以及维持战后治安,”维罗妮卡?摩恩说道,“他等于是用战后管制的方式软禁了整个南部教会。”
“……南境和东境从来都是棘手的地方,现在只不过更加棘手而已,”老教皇面无表情,淡然说道,“现在王室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东境叛军上,我们想要借助他们的力量,因此也只能关注东境……维罗妮卡,你曾经和那位古代公爵接触过,现在你再想想,他对教会可能的态度是什么?”
维罗妮卡低垂着眼皮:“……他确是一个无信仰的人,或者说,‘信仰’的力量对他而言只是某种工具。我只和他接触过很短的时间,而且还是在一年前,但根据他这一年内的行动,我能猜测他的想法:他其实并不在意‘神’,既非敬畏也非抗拒,而是遵循着实用主义。我曾经研究过他施行的新政,从中发现了一个规律:他的所有制度都首先考虑实用性,其次考虑成本和效率,最后才考虑法理道义,这可以说明他的行事风格。”
“狂妄,但有资格狂妄,”圣?伊凡三世闭上了眼睛,“不过他的漠视总好过埃德蒙?摩恩的敌意。既然他把信仰视作工具……那就说明他至少不会排斥这件工具。”
维罗妮卡的眉毛微微上扬了一下:“冕下,您的意思是……”
“先等等看,看他下一步要对卢安城做什么,如果情况不变,那我们就暂时无视,如果情况恶化了……维罗妮卡,你要做好准备,去和那位南方的统治者谈谈。”
维罗妮卡深深低下头:“谨遵您的旨意。”
“下去吧,我有些累了,”圣?伊凡三世闭着眼睛,原本努力坐直的身体渐渐佝偻下去,他的声音飘渺,似乎一部分心智已经飘到了圣光之神的国度,“我要小睡一觉……去聆听主的声音。”
维罗妮卡弯下腰,在老迈的教皇耳畔轻声说道:“是的,主与您同在。”
圣?伊凡三世发出了均匀轻缓的呼吸声,而在他脸上,一抹满足淡然的笑意渐渐弥散开来。
维罗妮卡走下教皇御座所处的平台,随手一挥,一层朦胧的圣光便笼罩在整个平台上,将教皇保护在其中,并和大光明厅里萦绕的圣光云海隔绝开来。
……
夜幕渐渐降临了,群星照耀之下的王都正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
圣苏尼尔城,皇冠街四号,军情局干员吉普莉静静地站在宅邸的阳台上,望着阳台外面那片华美却又陈腐的建筑群。
在皇冠街四号,一部分建筑已经成为纯粹的历史遗物,但仍有很多贵族后裔居住在其余的、继承自先祖的古老宅院里,每天从早到晚,都会有许多装饰华丽的马车在这条大街上来来去去,每当有大量马车停留在同一片区域的时候,那里的豪宅里就会亮起彻夜不熄的灯火,七弦琴和铃鼓的音乐声也会持续到第二天的清晨,而到了第二天,那些马车便会载着他们酩酊大醉的主人离开这里,返回他们在王城内外的庄园和城堡。
即便这个国家正陷入内战,即便每天都有战士死在圣灵平原的东部前线,即便因战争而流离失所的难民已经快要蔓延到巨木道口一带,这个国家的贵族们也丝毫没有减少他们宴饮的频率和规模。
吉普莉已经对这些厌烦了。
好在,今天是个难得的安静日子:最近的几座宅院中并没有举办宴会,据说是因为巴林伯爵在城南举办了更大的宴席,皇冠街中一半的贵族都收到了邀请,他们的离开给了吉普莉一个享受夜色的机会。
马车轮子碾压石板路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