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琅缩了缩脚,恰到好处的一个停顿,然后,“我在侯府过得很好。”
皇后听了阿琅的话哪里还会不明白。
她脚上这伤,分明就是靖安侯府老太太弄的。
皇后心头大怒,这样一个乖巧的孩子,那位老太太怎么就能下得去手啊!
又是对阿琅生出更多的怜惜。
这要是阿雪还在,哪里会让小姑娘受这样多的苦。
想着,皇后鼻头一酸,眼角涌出泪花,抱住阿琅,
“你这个傻孩子,你和我隐瞒什么!”
“看来,上次的敲打还是太轻了,等会我让宫中女官去,让老太太好好的看看佛经,修修身。”
让宫中女官去训诫,那可是很重的责罚。
不过,阿琅要得可不是这个。
她拉了拉皇后的衣角,抿唇,低声道,
“娘娘,那到底是侯府的老太太,不看僧面看佛面吧。”
“我和老太太说是有亲缘,到底没在一处呆过,不喜欢我也是正常的。”
她顿了顿,“娘娘,阿琅能不能求你个事情。”
皇后正是满心疼惜,这会就是阿琅想要天上的星星,想来皇后也会让想办法让人摘下来。
阿琅冲皇后笑笑,不缓不急道,
“娘娘,有件趣事,我先说给娘娘听听。”
皇后愣了下。
“从前,我和父亲,就是养父在外游历,那个时候我还小,别人看我和爹娘都不像,就笑说,这莫不是你捡来的。”
“父亲看了我一眼,摸摸我的头,笑眯眯的说:‘可不是捡来的’。”
“那时,年少不知事,以为父亲是顺着外人开玩笑。人人都说,女大十八变,那时候我就想,等我长大了,就再也不会有这种事了。”
阿琅眼中慢慢浮起水气。
“后来,康王带着张嬷嬷上门来,我一点也不诧异,心里竟然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不过,我没有很欣喜,我知道,我的运气在碰上父亲母亲就已经用完了。”
皇后坐在阿琅的身侧,抚了抚她的头顶。
“事实确实如此,回到上京,脚跟还没站稳,七皇子派人上门退亲,我很生气!撕了婚书。”
“我是故意的,我从头至尾都不知道这门婚事,七皇子凭什么这样侮辱我呢?”
“后来,我再回想,当时有些冲动了,如果我顺水推舟,把这门婚事还给妹妹,也许到今日一切都不同。”
阿琅忽然抬起头来,眼中含泪,望着皇后慈爱的面庞,神色哀婉,
“可我不愿意那样,娘娘,您帮帮我吧,同意七皇子和妹妹的婚事。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更何况……他们本就是青梅竹马,又同生共苦过,反正指腹为婚,她也是指的一个……”
阿琅泪水落下,淌湿衣襟,边上的宫人也在垂泪。
皇后缓缓的站起身来,面上满是泪水,望着虚空,
“你的性子……和你娘一模一样。”
她低下头,仿佛陷入回忆中,
“小七,他是个眼瞎的,不知道你的好。至于你那个妹妹……我这些年一直对她都不怎么喜欢。”
“人人都说她好,我却觉得她假,和你娘一点也不像。是以,我从来不曾单独召见她。”
“既然你这样说,那我会和陛下恳请同意两人的婚事。”
皇后顿了顿,果断道,“不过,就算我和陛下都松口,也不会赐婚的。为君者,最需要的不是仁厚和善,而是赏罚分明。”
“小七做错了,那就需要得到惩罚。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已经是对他们的仁厚。”
阿琅对于这样的结果,非常的满意,要想取之,必先予之。
没有帝后的赐婚,就算七皇子和婉妤的婚事办得再隆重,终究得不到皇室的承认。
更何况,七皇子如今看着风光无限,可风光背后,也带着无数的风险。
一个平头皇子,都没封王呢。
皇后叹了口气,摸了摸阿琅瘦削的肩,摸着她身上的衣料,蹙了蹙眉,
“你归家之初,陛下和我都赐了东西给你,怎从来不见你用过那些?”
阿琅眨了眨眼,看着皇后,
“当时刚回家,老太太怕我不懂事,将东西都收起来了,后来,又使大伯娘给我送过来了。”
“我院子太小,东西放不下,本还想问娘娘存不了的东西能不能放您这儿呢。”
“不过后来进宫了,还没来得及清点呢。”
皇后问,“这样啊?帮你收起来了?”
这事,当时阿珩同她说过,说是罚过顾大老爷了,想着是老太太不心疼阿琅,难道还不心疼自己的儿子?
看来,老太太还是不够心疼儿子啊。
刚刚,阿琅那样豁出脸面,求她同意七皇子和婉妤的婚事,还能是为什么?
除了被老太太逼迫的,没别的原因了。
“阿琅,明老大人一家这两日就到京了,你若是在侯府住的不痛快,现在我这里住两日,等到明家安顿好,再去明家住。”
“听说明老大人身体不好,你就当时为你娘照顾一下老大人。”
阿琅思忖片刻,有些为难地说道,
“娘娘,老太太昨日不小心把茶盏落在我脚上,觉得很是愧疚,说要将我娘的嫁妆都给我呢。”
她有些苦恼,
“你也知道,我那些理账的本事还是在您这里学的,娘的嫁妆我哪里懂呀,能不能请娘娘给我派两个人手……”
皇后的目光在阿琅身上停了一圈,瞬间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什么愧疚,分明就是心虚。
这位老太太可真会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阿雪的嫁妆……
皇后想了想,点头道,
“你娘的嫁妆确实很多,不过老太太把嫁妆都给你了,你妹妹那里呢?”
她笑了笑,笑容看不出任何情绪,其实无需阿琅回答。
阿雪的嫁妆是多,也是比不过侯府的家财了。
当年靖安侯到处征战,收获颇丰,比阿雪的嫁妆不知多了多少。
这个老太太,打的可真是好算盘,心也真是歪到不知哪里去了。
不过,没关系,等到将来阿琅出嫁,自有宫中为她添妆了。
阿雪的嫁妆确实该好好的清点清点。
她当即点了几个人,让他们到时跟着阿琅去侯府点嫁妆。
还赏赐阿琅一个大宅子。
她和陛下的那点赏赐阿琅的院子都放不下,想来阿雪的嫁妆那院子更是堆不下了。
不仅如此,她对凤仪宫派去的人还不放心,竟是让人去叫了清河郡王过来。
阿琅大惊失色,连忙阻拦,
“娘娘,有你派去的几位大人就够啦,无需惊动郡王,陛下对他必然是委以重任,杀鸡焉用牛刀……”
皇后疼爱地抚摸着眼前的女孩,慈爱地道,
“帮你清点嫁妆怎么就不是重任了,你不用管,到时只看阿珩处理即可。”
“让他去,顺便同府上老太太告知一声。”
她看了看天色,立即催促道,
“现在就去吧,不然折腾来折腾去,天都要黑了。晚上我让小厨房给你做顿好吃的。”
“你最近可有想吃的菜?你和我说,让厨子给你打理。”
又看看阿琅的脚,刚要问宫人怎么太医还没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不仅太医来了,就是清河郡王也跟在太医的身后。
有清河郡王在,阿琅不好在他面前露脚,被人扶着去了侧殿,给太医上药。
出来后,就见清河郡王挑挑眉毛,淡定的和皇后说,“娘娘放心,我一定帮着六姑娘把侯夫人的嫁妆给清点齐全。”
阿琅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种好事……她之前都不敢想的哦!
让堂堂郡王,去帮她讨要嫁妆,哦,不,她母亲的嫁妆……
事情,好像有点大。
她看到皇后娘娘……鼓励地朝清河郡王笑了一下。
分明就是让清河郡王不要留情!
这事情真是太令人……高兴了。
清河郡王的手指在茶盏边缘转了一圈,笑道,
“娘娘,要不,我先把你同意七皇子和侯府六姑娘的婚事一并告知侯府吧。”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让侯府的人不至于那么难过呢。
见着阿琅出来,清河郡王起身,朝她颔首,“我去准备一下。”
清河郡王一准备,就是准备了好几辆的马车,除去凤仪宫的两位中官,还带了身强体壮的御林军……
声势那个浩大。
当一行人从宫里出来,到了侯府时,萧珩没让阿琅下车,“六姑娘,你的脚不方便,还是在马车里呆着为好。”
他翻身下马,命人去叩门,正巧今日顾大老爷休沐,过府探望老太太。
听到清河郡王来了,顾大老爷觉得自己捐给同泰寺的香油钱还不够。
不然,为什么佛祖不保佑他,让他一回来,就碰上清河郡王这个煞星?
他几近崩溃地出门来迎接,声线颤抖,“郡王……不知有何贵干……”
清河郡王笑了笑,看起来很是亲和,
“顾大人今日不当值啊。”
顾大老爷,“是。”
汗流浃背,该死的天,都已经快中元节了,怎还如此的热。
清河郡王转了转手中的马鞭,“不知最近顾大人是否锻炼过?不如过几日再上王府去请教请教?”
顾大老爷吞了一口唾沫,身上的皮肉都紧了起来。
不,他不想去请教。他只是一个文官,有个臭皮囊就行了啊。
见他不说话,清河郡王轻撩眼皮,
“听说老太太病了,有些不清醒,昨日把你们府上的六姑娘给打伤了,娘娘有些心疼,就想着让她在宫里养养伤。”
顾大老爷心头一抖,他回去就给同泰寺捐上多多的香油钱。
儿不嫌娘丑,他只想说句老太太真是老糊涂了啊。
那个阿琅,还是从前刚回来的阿琅吗?
他今日来是为什么?就是想和阿琅打好关系,将往日那些恩怨一一解除。
连如何赔罪,如何解释,都想好了。
现在……一切全毁了。
顾大老爷悔得恨不能找一棵歪脖子树上吊去。
只见清河郡王挥挥手,身后一排御林军立刻上前。
“老太太既然病了,那本王就不去打扰她了,顾大人代传即可。”
“昨日老太太说要将侯夫人的嫁妆都交给六姑娘,娘娘听了很是欣慰,命本王带人来帮着六姑娘一同清点。”
“娘娘还说,六姑娘住的院子太小,命本王帮着六姑娘把嫁妆搬到她赏赐的宅子里去。”
“顾大人不介意吧?”
顾大老爷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虚汗,“应该的,应该的,二弟妹的嫁妆本来就该是阿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