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里,阿琅和宝珠坐在一处,对面坐着的是猎场上,跟在韩明珠身后的几个姑娘。
她们这边,坐着的几乎都是和宝珠郡主熟悉的。
今天这场茶会,不光是茶席讲究,就是这个暖阁也是讲究的。
中间一个大暖阁,连着几处或小亭子,或小暖阁,彼此隔开又不隔断,非常适合这样泾渭分明的两派人。
不过,能将两派人心甘情愿的聚集在一处,这个主人,就更加的厉害了。
这一场茶会,充分的展现出韩明珠的温婉,圆滑,极其不简单。
若是没点本事,这个聚会还没开始,就要乱了。
这一会,她对这位韩明珠姑娘,那是好奇极了,可也只是好奇而已。
暖阁里拢着炭盆,对着梅林的窗户大开着,暖和又不耽误赏景。
阿琅靠坐在椅背上,往窗外看。
外面虽然风不大,可还是有风的,不过,她却没感觉到有风。
她起身走到窗边,微微探头,就看到了立在窗户一侧的步障,这些布障,挡住了斜吹向窗户的几缕寒风。
果然,所有的享受,都离不开银子,很多很多的银子。
猎场上,跟着宝珠郡主的那位圆脸姑娘,站在阿琅的身后,抿唇笑着。
约莫踌蹴了会,终于上前,走到阿琅的身边,双手扭在一起,有些害羞,
“郡主……这是我从前得的一个物件,想着你也许喜欢,你看看好不好?”
阿琅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姑娘,伸手接过她手上递过来的物件,
“多谢,这是好东西,我很喜欢。”
圆脸姑娘送给她的是一个鬼工绣球,里面可以放一些香料燃着,带在身上,步步生香。
就是挂在身上,当个装饰,也是不错的。
这礼物好像只有给她带了,这是专程送给她的?
为什么?
“我父亲是兵部侍郎,我叫王姣,你叫我阿姣就行。”
王姣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阿琅,眼睛里都是兴奋和忐忑。
阿琅将鬼工绣球挂在腰间,她向来不爱在身上挂这些东西。
从前在外头四处走,觉着有些累赘。
这位姑娘倒也是个有意思的,一般小姑娘之间那都是送荷包。
她却送了个稀奇的鬼工绣球。
有意思。
“王姣,你表姐可在这边呢,你得了好东西,怎么不想着送给你表姐,只想着送别人。怎么,就想着攀高枝了?”
对面有位姑娘说着王姣,目光却狠狠地剜着阿琅。
王姣眨了眨眼,
“我是瞧着郡主没有带饰物,昨日回家看到这个,觉着好,今日就带过来了。”
“这是在外头买的,我表姐从来不用外头的什么东西,表姐,我没记错吧?”
王姣探了个身子,过去看她的表姐。
她的表姐,竟然就是刚刚在门口看到的益阳县主。
“难道你们用外头的东西?谁知道谁的手摸过?又脏又臭的。”
益阳县主声音不算很平和,她今日好不容易出门一趟,从前围着她转的宝珠,还有表妹,竟然都去跟着那个什么雅和郡主了。
郡主有什么了不起?
她就是讨厌有人比她更受关注和热情。
“外头也有好东西,金凤楼的香袋可精细着呢,我们家的绣娘就做不出来。”
“你们家呢?难道就做出来?”
宝珠郡主听到益阳县主说王姣送的东西又脏又臭,就不高兴了,立刻瞪了回去。
阿琅看着手中的绣球,看着你来我往的几个人,眉梢微挑。
这几个小姑娘,年纪小小,就这么会说话、会吵架了,你来我往这几个来回,全都是暗箭。
可真是厉害,厉害呀。
正好,韩明珠被一群丫鬟簇拥着走了进来。
一脸笑吟吟地,
“姐妹们都到齐了?倒是我这个主人来的晚了,等下我自罚三杯。”
见着阿琅,她欠身和阿琅说道,
“郡主,今日是你第一次参加我们紫云社的聚会,想来许多人都不认识吧,来,我给你介绍介绍。”
她略过昨日已经给阿琅介绍过的一些小姐妹,重点介绍了新客。
尤其是益阳县主。
“你就是那个被抱错的侯府小姐?”
益阳县主抬着下巴,问道。
她的话音未落,暖阁里已然弥漫出一种寂静的尴尬。
益阳县主一出生就是县主,加之身体不好,一直都被娇惯着,就是七皇子那样的,到了益阳县主也是让三分。
可以说,从小益阳县主说什么都是对的,要什么都是天经地义,早已养成了一种不管不顾,唯我独尊的样子。
她问这句话,大概也是听说了阿琅和婉妤的传闻,觉得很稀奇,比话折子还有趣。
至于这是什么场合,面前的当事人该如何自处,她是一概不管的。
阿琅转了转腰间的绣球,笑了笑,“县主说的不错,正是我,小时候,因为阴差阳错,流落在外。”
“今年夏日里,才被家人找了回来。”
“哦?”益阳县主更加好奇,“那你是在农户家长大的?”
这已经是全然不顾其他人的面子,有些人已经觉得县主这样过了。
到底众目睽睽之下。
不过,阿琅却很坦然,“对也不对,我是在乡下长大,不过,却不是农户。”
“玉县顾家,也是小有名气的,我养父更是中了进士。”
“不过后来辞官未做而已。”
益阳县主眼中浮现出一丝意味,看着阿琅,新奇地问道,
“你就这样承认你自己是在小门小户长大的?”
“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阿琅失笑,“我长这么大,不偷不抢不骗,只是没有在京都长大而已,这有什么说不得的?”
“哪怕,就算我长在农户家,那也是堂堂正正靠自己双手讨生活,为什么不敢承认?”
权贵人家的小姐,即使嘴上不说,心里多少是有些看不起平民百姓。
更不要说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户人家。
韩明珠可是好好的把阿琅的事情都说了一遍给益阳县主听。
她觉得,阿琅这种出身,很上不得台面。
借着益阳县主的嘴说出来,惹得阿琅当场冷脸,甚至是发怒吵起来,就更好了。
可是谁也没想到,阿琅自己堂堂正正地承认了这件事。
还将过去主动剖出来给人看。
若是阿琅言辞闪烁,大约还觉得有些乐子。
可阿琅这样坦然,意外之余,又觉得面上讪讪。
伤口只有藏着捂着才会腐烂,若是当事人自己心思坦荡,不惧外人眼光,那只会衬托出围观之人的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