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色的大门,寒风呼呼地吹入大殿。
早朝的官员们抖了抖身上的寒冷。
例行的早朝。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皇帝神色平和看着众臣,只等无人说话就回去和皇后一起用早膳。
谁知,于御史上前一步,
“臣有本要奏!”
“哦?爱卿有什么事?”皇帝悄悄的摸了摸肚子。
应该听皇后的话,多吃几块糕点的。
也不知哪位大臣又要倒霉了!
于御史,出了名的软硬不吃,弹劾谁,不弄死对方,就在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血肉。
好在,于御史不是很时常弹劾人,毕竟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官员嘛,也算兢兢业业。
“臣弹劾靖安侯……”于御史虽然是个软硬不吃的,人却是极胖。
说话间,身上的肉颤巍巍的,把个朝服绷的紧紧的。
让人觉得,下一刻,那朝服就要裂开一条缝了。
他说了一半,停了下来。
“靖安侯?靖安侯早就不在人世,有什么值得你弹劾的?你这是要把人的棺材板也给掀了吗?”
皇帝没好气的呵斥。
于御史也不着急,缓了口气,反正弹劾人,对他来说那是轻车熟路。
接着,就是三言两语的把事情给说清楚了。
哦,他弹劾的是靖安侯之女,雅和郡主。
“哦?你说阿琅……雅和郡主大庭广众之下就敢shā • rén?”
“怎么朕没听刑部和大理寺提起?刑部和大理寺官员可在?”
昨日,不仅阿珩那小子,就是他,也是下了旨意,让各家不要呵斥自家姑娘。
更是赏赐了许多的东西给阿琅。
皇帝觉得,这已经是很明了的表明了他的态度。
这些人,忽然间都变成三岁半了?
看不懂他的行事?
皇帝没了趣味。
于御史被皇帝说的脸色一黑。
皇上到底会不会抓重点了?
这是问题的关键吗?
刑部和大理寺没有提起,那是因为没有真的出人命呀。
“到底死人没死人?死的是哪家的人?”皇帝耐着性子问刑部和大理寺的顶头官员。
“陛下,确实是没有死人,可雅和郡主也确确实实是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意图行凶……”
于御史没好气道。
“这样啊……”
皇帝就不明白有什么好弹劾的了?
众臣:“……”
为何皇帝的态度如何的敷衍?
于御史充分展现了他的牛性,瞪着皇帝,只差撸起袖子对着皇帝开喷了。
皇帝摆摆手,
“于爱卿,朕知道,昨日你的女儿吓晕了过去。”
“不过,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想必你也很清楚。朕觉得这事没什么可议的。”
“爱卿退下吧,朕稍后会让皇后召雅和郡主,以及燕王家的那个姑娘进宫。”
“该训斥的训斥,该批评的批评,该奖赏的奖赏。”
还是快些退朝,让他回去陪皇后用膳吧。
听说今日皇后亲自下厨,还有早就腌制好的,流油的鸭蛋配粥,他想吃了许久了。
于御史丝毫不惧怕皇帝的冷脸,不为所动,
“陛下,只是训斥不足以震慑世人!陛下有没有想过,倘若世人都效仿雅和郡主……“
“大庭广众之下,意图行凶,那不是闹得人心惶惶?岂不是乱了套?”
“到时,大周哪里还有净土可言……”
于御史一番长篇大论,皇帝听得脑仁疼。
若是往常,他大概要安抚安抚的,说一些于爱卿所言有理,雅和郡主行为不当的话。
或者再重一点,给点惩罚什么的。
只是今日,皇帝陛下想到皇后亲手做的咸鸭蛋就在那里,偏偏他吃不得。
心里不舒坦!
皇帝心里不舒坦,别人也别想舒坦。
他当即道,
“这事,爱卿以为该如何的处置呢?”
于御史以为是自己的长篇大论终于说动了皇帝,立刻哗啦啦的展开手中握着的奏章。
一脸通透的聪明样,
“陛下,臣弹劾雅和郡主,不仅仅是因为她大庭广众之下,意图行凶。”
“更是因为雅和郡主自从回到侯府,竟不顾人伦亲情,竟然对亲生祖母忤逆不孝。”
“更是在祖母死后,将顾家人连同亲祖母的棺木一同轰出了侯府!”
“在祖母去世之后,竟不守孝悌,到处参加酒宴,穿红着绿……”
“这样的女子,如何堪配郡主爵位,更别说享用食邑……”
站在队伍最末的韩长风双手在袖子底下攥了攥。
这个于御史可真是钝刀子一刀刀割在人身上,让人不疼不痒,过后却痛入骨髓。
谁也不能否认,他说的这些事情,桩桩件件,那都是真实的。
坐在紫檀七屏宝座上的皇帝慢吞吞的皱了皱眉头。
“哦?爱卿的意思仅仅是将雅和郡主的封号剥夺了?还有食邑也收回是吗?”
“那要不要朕再下个旨意申斥靖安侯夫妇?”
“一切可都是因为他们的教导不力,才养出这么个女儿来……”
于御史听皇帝开始两句,还以为皇帝是觉着剥夺封号和收回食邑这样的处罚太轻了。
听到后两句,又觉得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毕竟,谁不知道,雅和郡主是因为刚出生时,被自家的祖母狠心地调换了。
这才流落在外十几年,今年才被找回来……
要申斥靖安侯夫妇教导不力,好像也不对。
更何况,靖安侯夫妇都已经死了多少年了。
难道真要和皇帝说的那样,棺材板都给掀了吗?
于御史只能迂回的,
“虽说雅和郡主的身世有些可怜,正因如此,才越发不能掩盖其低劣的人品。”
“天下百善孝为先,此女不敬重亲祖母,对侍奉了亲祖母十多年的养妹肆意欺凌。”
“陛下英名,请陛下责罚,以正天下视听……”
皇帝撩起耷拉着的眼皮儿,眼中陡现厉光,正欲张口,却有个人比他更要早一些。
只见最末尾将将有上朝资格,翰林院侍讲韩长风一个跨步,朝皇帝行礼后,淡淡地扫了一眼于御史。
冷声道,
“御史确实可以闻风而奏,却不是红口白牙的胡诌。怎么也要有些真凭实据才是。”
“众所周知,靖安侯夫妇找了雅和郡主十几年,为何?因为乃是于大人口中的亲祖母造成的。”
“雅和郡主受的罪,吃得苦,于大人作为御史,你会没有风闻过吗?”
“她能活下来,能够活着回到上京,不是因为她的祖母抚育了她,是因为她碰到了一个好的养父。”
“这个道理,于大人难道不知道吗?”
韩长风走到于御史面前,微微弯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
于御史汗出如浆,却不敢拿出帕子擦脸。
这一句句,虽然不是出自于陛下之口,却是句句戳到了他的心窝里。
韩丞相看了眼韩长风,朝一个心腹递了一个眼色。
那人立刻上前一步禀奏道,
“……臣礼部给事中祝疑生,这雅和郡主确实是遭受了一些不公的待遇。”
“但陛下因为靖安侯之缘故,对她乃是大大的赏赐,金钱就不说了。还有爵位,和食邑。”
“生恩和养恩,难道不是同样重吗?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哪怕老太太当年糊涂了些。”
“不是依然接了她回府?给与她应有的待遇?雅和郡主实在不应该太过忘本。”
轰……有如水滴落入油锅。
生恩和仰恩,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延伸开来,若是没有这个不是的父母,就不会有靖安侯,没有靖安侯又哪里来的阿琅?
环环相扣。
谁也离不开谁?
谁也没办法说谁。
韩长风微微一侧头,就看见他的父亲韩丞相等一干人正在捋须微笑颔首。
似乎已经看到了阿琅被剥夺爵位收了食邑,从此失宠与帝后面前。
阿琅,一个小小女儿尔,这些人有多少是针对阿琅自身的?
有多少是针对明家这种武将的?
甚至,这是父亲在敲打自己。
不可对阿琅有任何的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