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知道,刚刚站在门口的那一点表情,被这位王爷看得清清楚楚。
这位王爷,跟在皇帝身边多年,是个心细如法的。
在这样的人物面前,绝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破绽,否则,就会让自己进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而刚才,他在门口的表情,以及进门后说的话,都有可能是他的破绽所在。
屋内寂静一片,除去对面清河郡王爷那带着压力的目光,还有赵主簿的心跳声。
赵主簿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甚至觉得自己的呼吸好像破旧的风箱,呼哧呼哧的。
是的,他的心,乱了。
清河郡王那常年面无表情,辨别不出喜怒的脸,还有那双眼,紧盯着赵主簿额角滚落的汗珠。
赵主簿来之前,心很平。
这会,他极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在东宫的日子,很安逸。
每个人都是和颜悦色的,好像勾心斗角都少了点。
所以,他才会如刚刚那样不小心,不谨慎,所以,足以要去他的命。
赵主簿才刚要说话,忽然间,有东西抵在他的后脑勺之处。
顿时,他僵硬得成了一根木头,他竟然丝毫没注意到有人靠近他。
竟然还是个女子……
面前的是清河郡王,那身后这个女子,必然是雅和郡主了。
这是夫唱妇随吗?
冷汗顺着赵主簿的鬓角滴落,只听身后的女子声音如清泉一般,冰冷,
“你知道吗?太子驱除身体里的蛊虫时,被扎了多少针吗?整整一百零八针。”
“你这后脑勺处,如今不过一根针,你就觉得害怕了?”
她说完,又轻轻地嘲讽道,“你这样的人,在东宫做个从八品的主簿,可真是屈才了呢。”
阿琅将手中的银针从赵主簿的后脑勺移开,踱步走到萧珩所在的书案边,睥睨地看了眼赵主簿,
“你为何要收买贴身服侍太子的小太监,你是东宫属官,若是太子身故,你就能得到好吗?”
赵主簿心绪纷乱,按着早就已经准备好的答案说道,
“我以为太子不堪为储君,他担不起这座江山!”
这话也太狷狂了,把萧珩和阿琅都听得是气乐了。
“太子担不起这江山,那谁担得起呢?太子又是哪里不好了?难道他对你们这些属官不好?”
“他对你们还不够仁厚吗?”
赵主簿下颌咬的紧绷出面颊,深深吸了口气,道,
“郡主无所谓仁厚与刻薄,只需依情理行事。奖赏与惩罚,原本就是君王手中的两柄利器。”
“上能驾驭群臣,下能治理百姓。”
“若是太子仁厚,那就是放弃了这两柄利器。”
“他是仁厚,把什么都放给下头的属官去做,就连七皇子要入朝,他也乐意。”
“他以为自己就是真的仁厚吗?愚昧。”
阿琅鼓掌,问,
“太子仁厚,你才能一直都在东宫做属官,才能得到信重。”
“等他继位,你们这些东宫属官,还用愁吗?还怕得不到重用吗?”
赵主簿大声一笑,“为何对我们这些属官好?为何不是对天下百姓好?对江山社稷好?”
这话,可真是够犀利的,这让阿琅越发的对这位赵主簿好奇了。
“我在东宫做属官多年,看着身边同僚来来去去,多少人是真的能力不足才走的?”
“太子身子骨弱,下头的人就得打起精神来办差事,花费其他人两倍,三倍的力气,才行。”
“还有,若是太子将来,因为病弱,不能诞下子嗣,那这江山该如何承继?‘
“到时候又要和先帝朝一样,人心惶惶,到处狼烟吗?”
“所以,你就要毒死太子是吗?可明明太子已经要好转,你为何要再次下毒呢?”
“你其实弄错了,你看起来好像为百姓,为社稷,你不过是为了自己。”
阿琅冷冷地道,“你害怕,害怕将来太子一旦病好,就会有精力追查当年中蛊的事情。”
“到时候,你就会暴露,你这个奸细,就不会得到好下场。”
“你以为江叔和太医院的太医一样,把不出太子病情加重了。”
赵主簿脸上少许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微颤,无法言语。
“你刚才说的头头是道,什么舍小家,为大家,泽被天下。”
“好,我现在来问你,从你给太子下毒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是一个彻头彻尾,自私自利的人。”
阿琅重重地说道。
赵主簿痛苦的抱着头,过了半晌才艰难道,“……不是……”
阿琅冷笑,“你是个不想死的聪明人,要怎么做,心里有数。”
这不是个普通的朝廷小官,否则,他没办法闻出那么多药,里面掺了什么东西。
能把人训练到仅凭香气,就能分辨出药物,这样的程度,绝对要花巨大的成本的。
这不是一个能被随意收买,更不是一个普通的奸细。
萧珩曲起手指,在桌上敲了三下,门外传来天真稚气的孩童欢笑声。
还有妇人好像老母鸡一样,护着孩童,让他慢点慢点。
阿琅听到声音,走到窗边,顺便把赵主簿也给带到了窗边,看着外头的嬉戏。
两个孩童在前头跑,后头一个清瘦妇人跟在两人身后。
“你们跑得一一脑门子汗,过来喝口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