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更是急得和疯子一样。
甲一登上最后一级楼梯,走近,问,
“郡主,您在找什么,属下同您一块找……”
阿琅充耳未闻,一会翻找箱笼,一会拿起生父的手书仔细地翻看。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迅速的起身,将身上宽大的裙摆随手一撩,而后风一般的跃下楼梯。
她的手中,紧紧地攥着一本羊皮卷封面的手书。
甲一眼睁睁地看着阿琅快速地下了台阶,根本不管有没有碰伤自己。
他分明听到在楼梯转角处,有闷闷的声响传来。
甲一熄灭楼上的烛火,跟着下了阁楼。
阿琅将从阁楼带下的那最后一侧手书放在书案上,拿出上次从胡琴里滚落出来,那枚蜡丸包裹着的手书。
按照原先折叠的折痕,阿琅折叠好,然后双手颤抖地将两下对在一处。
“郡主……”甲一下得阁楼,轻声的唤了一句。
“出去。”阿琅头也未抬,眼睛紧紧地盯着那结合在一处的文字,轻轻地说了一句。
“郡主,王爷让属下跟着你……”甲一拱手,再次开口。
阿琅闭目,她忽然想起被关在同泰寺地下石室的情形。
天地孤绝,没有日夜。
她其实并不惧怕生死,生何欢死何惧,只是心头有那么点牵挂,让她很不甘心。
心口上的那种火烧之感压也压不下去,如何压也压不下去,一寸一寸,火灼般的痛感仿佛蔓延到了她全身,无一遗漏。
“夜已深了……郡主……”
当耳边再次响起劝告之声,阿琅突然暴躁万分,再也难以压抑,狠狠地道,
“滚,出去……”
“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了这里!”
甲一毫无防备地吃了一记骂,吃惊地看着阿琅,未多问,转身要退出。
正当他将书房的门欲关拢之际,却听见里头暴怒的郡主又叫了自己一声。
他停下脚步,恭敬地道,“郡主,还有何吩咐?”
阿琅缓缓地抬起头来,眼底带着倦色,目光落到门边那个无缘无故被她骂了一顿的英武青年身上。
低低地道,“我之过错,你勿怪。”
甲一愣了一下,随即笑着道,
“郡主无事就好,是属下多言了,这于我不算什么。”
阿琅略显疲倦地笑了下,低头去看手中的手书。
甲一拱拱手,将书房的门合拢,转身下了廊下的台阶,找了出阴暗的角落,却能看到书房情形的地方站住。
阿琅终于明白了。
为何那样一封不过普通的,写于妻子的手书,会被郑重地用蜡丸封好,放置在胡琴琴身里。
因为这和手书合在一处,就是一个惊天大秘密。
那一年,父亲偶然得知,被陛下信重的清河郡王,他的生死兄弟,入上修行的真正目的。
并不是什么超凡脱俗的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做个隐居深山的隐士。
更不是什么对于长子之死的愧疚,为他祈福。
他所打的主意,是要在暗中谋划,抢夺那至高的位置。
出发前夜,他和生死兄弟,那个风尘仆仆地从山中赶来相助的清河郡王,一同从宫中出来。
萧溢问他,若如今坐在位置上的是他萧溢,他会不会也如现在这样的忠心耿耿?
还问他,陛下是不是真心的想要接回太子之孙,又或者将皇位拱让。
顾之南并未回答萧溢的问题,只说皇帝从小就是个能忍的,父亲不喜欢,甚至打压他,他也还是都盼着人人和乐,亲如一家,退一步海阔天空。
可是,这世上之事,并不能全如皇帝的意。
和皇帝一同打天下,功高甚重的萧溢,心中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按照顾之南的观察,萧溢会趁着这次陛下亲征之时发难。
具体怎么样,他没办法查探。
翌日即将启程,完事具备,若是这时他贸然去宫中说出他的疑虑。
不但拿不出证据,若是万一是自己会意错了,到时离间的是陛下和萧溢的兄弟之情。
当夜,他和明惠雪说了这件事,往日一旦他出征,明惠雪都会跟着。
这次,她留在家中,按照两人说好的,暗中查探清河郡王背后的小动作。
拿到实证,等到陛下班师回朝,就将此事禀报陛下。
至于他,将会寸步不离地跟在皇帝身边,护佑他的安全,同时,也暗中防备萧溢对陛下发难。
阿琅木木地,完整地看完手书。
一切,都是那样的凑巧。
生父一定想不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还埋着一个巨大的危险。
也是因为他将妻子留在家中,那一面,成为彼此的最后一面,最后共赴黄泉。
也不知他们到了地底下重逢时,该会如何的慨叹造化弄人。
她的眼睛,控制不住,渐渐发热,为生母的死感到憋屈,心底对于父亲,更是说不出的滋味来。
就如此,在书房里,阿琅静静地坐在桌前,直至天明,晨曦从窗棂射入到桌面上,她握着的那手书上。
驱散阴影。
她缓缓地睁开眼眸,将那手书和从胡琴里拿出来的手卷放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她根本想不到,真相竟然会比她想的还要残酷。
那一支射向皇帝的暗箭,到底出自谁之手,答案已经是呼之欲出。
她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萧溢下了这么大一盘棋,如果不是她这么一个意外出现,也许真的会有实现的那一天。
阿琅一夜未出书房,甲一也是同样一夜立在暗处守卫了一夜。
他抱着剑靠在假山上,忽听闻书房处传来声音,睁开眼,就见书房的门被打开。
阿琅正立在门边,头微微仰起,望着天上的云彩,似在出神。
他等了片刻,开口道,
“郡主,今日原是和王爷相约,要去同泰寺……”
阿琅收回目光。
从踏入到上京那刻起,她的人生,或者说很多人的人生,都已经改变。
此后,还会有更多的人,人生会改变。
阿琅的心里像是坠着块巨大的石头。
除去这块石头,心的上方又仿佛还插着一把刀。
这把刀直接插在属于萧珩的那块地方。
若是他知道,他的父亲,是这一切阴谋诡计的实行者,他要如何面对?
他本就因为兄长的去世,一直沉浸在阴影里,无法拔出。
还要让他去面对生父的欺骗吗?
那次面馆的刺杀,是不是和萧溢有关呢?
还有凌琅阁,是否也是和萧溢有关?
她简直不敢想象,萧珩知道这一切后,会怎么样!
她不知道萧珩对于他的父亲是不是还抱有一些感情。
毕竟,孺慕之情,谁都会有。
她太了解这种亲情的痛击,那次在裕王府,以身为饵,诱捕凌琅阁的人。
事后,萧珩知道里头老郡王妃竟然插了一脚,他的心情,在他的话语里,袒露的明明白白。
她太了解这种亲情上的痛击。
而他的遭遇跟她又有些不同之处,她的亲人,都在爱护她。
可萧珩呢……
阿琅腿如灌铅,不过一个门槛,她都抬不过去。
她不想要离开书房,甚至还有些抗拒。
甲一等了许久,都不见阿琅有动作,仿佛被钉在了房门前。
他叹了口气,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抬眼,忽见院门处走来一列人。
真是王爷来了。
也不知怎么,甲一心中大大地松了口气,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他还是跟在王爷身边的好。
“王爷,你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