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惊讶地望着罗峻熙,很是纳闷,这一路从娘家到县里赶车从没降速,面前这位年轻人是怎么跳到他车上的。
罗峻熙浑身虽狼狈不堪,但举手投足间仍能看出彬彬有礼,他背着书箱对酒楼的老板娘抱拳致谢。解释家中有急事,得到人家一点头的原谅,这才又说句打扰了,转身融入到步行进城的队伍里。
守城衙役里有自己人。
自然就认出罗峻熙了。
不过,和三胖子一样,不叫哥,不叫弟,习惯性开口就喊:“德哥他小妹夫回来啦!”
十里八村的文曲星终于考完归来了。
广药堂。
罗婆子借朱兴德的光,从昨日就搬到了广药堂。
坐堂的郎中和药童,白日里一点儿不敢怠慢。
罗婆子在屋里哼哼几声,小药童就会掀帘问问怎么回事儿,还会在吃饭时告知罗母,他们晌午打算吃啥,问罗母有没有胃口、要不要随他们吃点儿。
也就是说,只要罗母乐意,医馆连她的饭菜都供。
罗婆子从来没受过这种特殊对待,她猜想家里有很钱有势的来医馆住着,至多也就是她这种待遇了。
被褥随便用,大隔间只住她一人。
不再像之前,屋里只有一张窄巴巴的床,那时候小麦伺候她,夜里只能躺在长凳上或是坐在她脚边休息。
再看看眼下,两张床,一张空着留给伺候她的人,另一张她住,还担心她冷,白天黑夜小药童会送热水囊递给她,想擦擦身都不是难事儿了,只要开口说一声,热水,外面立马就给送。
简直是借了大光,愣是给罗婆子住医馆住出了高高的优越感。
她儿子还没等出息,没借上儿子光,倒是借上了朱兴德的光。
换言之,朱兴德是她儿媳妇的大姐夫,说一千道一万,她借的是亲家一家的光。
而广药堂的老板,也就是为梁贼人治病的那位大夫,更是每晚从县衙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她这里,进屋洗手,洗完就给罗母号脉。
从来都没被人这么伺候过啊,听说还不要钱。真想将前些年的腰伤治好再回,心里的优越感更是让人舒坦。
才住两日,惹的她就和临间来看病的家属有心情唠嗑了。
“哎呦,你家带这么多物什啊?怎么水盆子都带着呢。”
“大娘,你没带吗?”
罗婆子微微一笑:“呵呵,我不需要,这里一听我来了,早就给备上了。”
就是在这时,罗峻熙风尘仆仆掀开帘子:“娘?!”
罗母怔忪:艾玛,这是谁呀?居然是他的宝贝稀饭儿回来了。
“你考完了嘛,你就回来,你不会是没答完就跑出来了吧?我打折你腿。”
罗峻熙眼睛紧紧盯着罗婆子头上的伤口:“我考完了,娘,是儿子回来晚了。”
忍了一路的情绪,罗峻熙终于在这一刻再也无法忍耐。
十八岁的小伙子,眼圈儿当即红透了。
在知道娘差些没命了,爹没了后,拉扯他的娘也出意外时,罗峻熙直到那一瞬才清晰地意识到,母亲之于他的意义。
他知道娘有许多缺点,早早没了男人,还要承担起生活的压力和培养他的责任,男人担起一个家都有力不从心的时候,更不用说一位带着年幼孩子的母亲了。
常年下来,母亲才性情变得敏感又尖锐,抠门又爱使小心思。
所以在那一瞬,他更怪的是自己。
因为他好像才懂得,为人子女,比起抱怨父母,学会如何应对这样性情的母亲才是根本之策。
让娘不感到寒心,让媳妇不受委屈,不该是那两个女人承担的,应该是由他承担。
之前的那些抱怨,心底压抑着对母亲的小失望,罗峻熙此时只感觉到浓浓的心疼。
罗峻熙脸上一副:娘,你受苦了表情。
罗母头上缠着厚重的白布,听到罗峻熙不是提前跑出考场,大松一口气,这给她吓的。
松完这口气,才捂着头部,望向眼泪汪汪的儿子,喃喃道:“其实你回来的不晚,你回不回来也解决不了啥事儿。要说晚,还不如当初你大姐夫早点回来呢。”
罗峻熙听到那两声嘀咕,娘以为他没听到,可他听到了,眼泪都没了,翻涌的激动情绪也瞬间无语:“……”
“儿啊,多亏你大姐夫,娘这两日老享福了,你别哭,挺大个小伙子咋还不敌你媳妇心性坚韧,都过去了。”
罗峻熙真是服了。
他这一路,在心焦折磨中想象的画面通通没有。
罗峻熙以为他娘在看见他那一瞬,会当即扑到他怀里哭诉,被人打了,家被盗了,儿,你得给娘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