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一躲躲在墙角落里,只听她唱的是什么:“青柳儿青,清晨早起丢了一枚针。”
公子发急道:“我不听这个。”
那穿青的道:“你不听这个,咱唱个好的。唱个《小两口儿争被窝》你听。”
公子说:“我都不听。”
她握着琵琶,直着脖子问道:“一个曲儿你听了大半出咧,不听咧?”
公子说:“不听了。”
那丫头说:“不听!不听给钱哪!”
公子此时只盼她们快些出去,连忙拿出一吊钱,掳了几十给她,她便嘻皮笑脸的把那一半也抢了去。那一个就说:“你把那一擞子给了我吧。”
公子怕她上手,把那一百拿了下来,又给了那个。那两个把钱数了一数,分作两份儿,掖在裤腰里。那个大些的走到桌子跟前,就把方才晾的那碗凉茶端起来,咕嘟咕嘟的喝了。那小的也抱起茶壶来,嘴对嘴儿的灌了一肚子,两人才撅着屁股扭搭扭搭走了。
卢公子经了这番吵扰,又是着急,又是生气,又是害臊,又是伤心,只盼两个骡夫早些找了亲戚诸一官来,自己好有个倚靠,有个商量。
这时卢公子看到房门有个缝,他便走上前想把门关严,免得乱七八糟人等随便开门进来打扰他。可是这门不好使,关了又开一道缝,再关还是如此。公子无奈,这时他看到院子里靠南墙放着碾粮食一个大石头碌碡,心里说:“把这东西弄进来,顶住这门就牢靠了。万一诸一官今日不来,连夜间都可以放心。”一面想,一面要叫那跑堂儿的。掀开帘子,走到院子当中,对着穿堂门,往外找那跑堂儿的。可巧见他叼着一根小烟袋儿,交叉着手,靠着窗台儿在那里歇腿儿呢!公子见了,朝他点了一点手儿。那跑堂儿的瞧见,连忙把烟袋杆往脚掌上一拍,磕去烟灰,把烟袋掖在围裙里走来,问公子道:“要壶茶啊,你老?”
公子说:“不是。我要另烦你一件事。”
跑堂儿的赔笑说道:“这是哪儿的话?怎么能说到烦咧!伺候你老,你老吩咐吧!”
公子才要开口,未曾说话,脸又红了。跑堂儿的见这么样子,说:“你老不用说了,我明白了。想来是刚才串店的这几个姑娘儿,不入你老的眼,要外叫两个。你老要有熟人,只管说,别管是谁,咱们都弯转得来;你老要没熟人,我数给你老说:咱们这儿头把交椅,数东关里住的晚香玉,那是个尖儿。要讲唱的好,叫小良人儿,你老听听那个嗓子,真是掉在地上摔三截儿。还有个旗下金,北京城里下来的,开过大眼,讲桌面儿上那得属她呵!还有个烟袋疙瘩儿,还是个雏儿呢!你老说叫哪个吧?”一套话,公子没太听明白,觉得大约不是什么正经话,便羞得他脸红了。连忙皱着眉,垂着头,摇着手,说道:“你这话都不在筋节上。”
跑堂儿的道:“我猜的不是。那么你老说吧。”
公子这才斯斯文文的指着墙根底下那个石头碌碡说道:“我烦你把这件东西给我拿到屋里去。”
那跑堂儿听了一怔,把脑袋一歪,说道:“我的大爷,你老这可是搅我咧!跑堂儿的虽说是勤行,讲的是提茶壶,端油盘,抹桌子,刷板凳。人家掌柜的土木相连的东西,我可不敢动!再说那东西少也有三百来斤,地下还埋着半截子,我就这么轻轻快快地给你老拿到屋里去了?我要拿得动那个,我也端头号石头,考武举去了,我还在这儿跑堂儿吗!你老,这是怎么说呢?”
正说话间,只见一个女子叫了声:“店里的拿开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