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缕哪里不知这对萧玟玉而言会是多么大的打击,可若不这么做,他性命都保不住。杜云缕重重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要疼痛唤回自己的一些理智——如今萧鸣鹤不在,叶绮灵不在,他必定是要保住萧玟玉,否则日后也难见他们。他狠声道:“王爷,事不宜迟,保住玉哥哥的命要紧。眼下必须如此,否则真气冲到心脉,后果也是不可设想的!”
顾律修不得不硬下这个心来,他撑起萧玟玉,不断安抚还在挣扎反对的人:“……玉儿,没事的,会没事的,武功日后可再习,玉儿,眼下祛毒要紧……”
萧玟玉用尽最后所有的力气挣扎反抗,却都抵不过顾律修一只手可使的力道,他没办法,但不想再失去武功的无助跟委屈要他哭了出来。眼下他能做到的,好像也就只有哭了,他哭着求顾律修:“……不要……不要废了我……不可以……不可以的……”
顾律修眼眶赤红一片,他不停安慰萧玟玉,也好像是在做什么自我安慰,语气之中竟带上了明显可闻的哽咽:“……没事的,玉儿……武功可日后再习……眼下你不能有事,玉儿,别怪我,不要怪我……”
萧玟玉摇着头,说不出话,连哭的力气都变小了。
杜云缕看他五指都淀下了深紫色,催促道:“……王爷,动手吧。”
顾律修咬住牙,一掌将自己的真气打入萧玟玉体内。他内功深厚,要将萧玟玉的真气疏通散出体外并非难事。
可往事历历在目,他以为自己能忘了。
但怎么能忘,永远都没办法忘,到这样的时候,记忆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都深刻。
阴暗的地牢,被自己囚禁起来的萧玟玉。
萧玟玉的怒骂与委屈,自己的愤恨与绝望。
重重叠在一起,沉重到要使人窒息。
杜云缕察觉到顾律修的走神——他的走神明显使得萧玟玉也变得痛苦起来。立刻出声提醒:“王爷,千万注意精神!”
顾律修连忙从这段黑暗的记忆中抽回,竟然在这样的时候走神,他真是疯了。
当体内原本逆行的真气被顾律修强行灌入的另一股真气疏通打散后,萧玟玉只觉得浑身都空了下来,身体好似一片鹅毛,亦或只是一片遇水就会化了的雪花,失去重量平衡,反复落在无法逃离的万丈深渊。他不断向下坠去,最后落在了密布的细针银刺之上,痛不欲生。
黑色的淤血从他指尖不断流出,落在罗帐锦砖上,将其皆腐蚀烂透。
萧玟玉从始至终都没有昏过去,哪怕恨不得痛死过去的时候,他也保持住了零零散散的意识跟理智。
这叫顾律修心疼不已,这是萧玟玉第二次清醒着受疼受苦,尽管这次他是逼不得已,可这两次,都是他给了萧玟玉的。
待黑色的血水流尽,指尖恢复了原本的颜色后,顾律修将萧玟玉抱入怀中,不断地在他耳边低喃道歉:“……玉儿,对不起,对不起……又是我,对不起……”
萧玟玉很想挤出一个笑来,可他一动嘴,滑至嘴边的是苦涩的泪——他是知道自己哭了,却不知道原来一直在哭,满脸都是泪。
“……没关系的……”萧玟玉气若游丝,他都不确定顾律修是不是能听到,可他已经用尽了自己能用的所有力气,发出了自己最大的音量,慢慢说着,“……我不怪你,不怪你……”
他好像只是为了将这句话告诉顾律修才撑住了精神,将这句话说完后,萧玟玉再没能挡住早就将他围困的重重痛苦,昏了过去。
——
这一场完全意料外的中毒,要萧玟玉在床上昏睡了五日。
所以他不知,叶绮灵知道后,差点把水墨切了——是杜云缕拦着,说水墨毕竟只是一条蛇,况且也不可能害主人,才保住了它的蛇命。
萧鸣鹤知道后,第二日就从缀锦阁赶到了京城王府。他一身风尘,气势却是从未有过的尖锐刺人,将顾律修狠狠骂了一顿不说,两个人差点还打了起来。
是扫墨不怕死地在拦在中间劝架,算了,你们一个是他师兄,一个是他心上人,都省省吧,你们在这里打一架,回头伤到了哪里,等他醒了,岂不是更要他难过么?
两人这才罢手,不过各放狠话以示心中不满。
萧鸣鹤道,你就是这么照顾人的?把人照顾成这个样子了?你要对玉儿不是完全真心趁早把他还给我,我的师弟我自己宝贝,容不得你玩弄。
顾律修气得头都差点歪了,我呸,我们不知道多恩爱,我的君候用得着你来宝贝?他在这里吃最好的穿最好的,哪样你给得起?你还宝贝,亏得你有脸,你既宝贝,三年来怎么不见你把人照顾好?怎么一到我这里毛病就好了?
差点又打起来。
叶绮灵实在心烦,萧玟玉身上的蛇毒虽清了,可前是水墨的剧毒,后是稀世珍药绛云丹的药效——哪样都不是常人能受得起的。
萧玟玉的底子又不如以前好,要是经不住这回,陷入昏迷状态再醒不过来怎么办?她虽比常人坚韧,可在面对自己唯一的孩子时,也会被脆弱攻陷,开始胡思乱想,自己吓唬自己。
偏偏这时本该最靠谱的两个家伙竟变得最不靠谱了。她看萧鸣鹤总是稳重自若的,顾律修是霸道轩昂的,结果这两人见面就吵,烦死人了。
最后叶绮灵给了他们一人一掌,才终于都老实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