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回去找她?”
他忽然地开口,继国岩胜认出他就是那位名为「月见」的亡国殿下,两人在那个雪夜,有过一面之缘。
黑发男孩身着宽松的漆黑和服,下摆堆积着垂在脚底,密密麻麻的蛇鳞纹上,是诡异到难以用语言形容、仿佛地狱草纸的绘图。
他在漆黑没有一丝光芒的巷子中叫住了他,并且准确地念出了岩胜的姓名,眉宇中有种不加掩藏的傲慢神气。
“我已经下定决心,永远不再见她了。”
继国岩胜扶着刀、侧首回答道。
不知怎的,他就是明白对方口中的「她」是谁。
岩胜没有撒谎,更不是闹脾气,这一次跟从前所有的矛盾都不一样。
他早已在心中默默立下——此生再不跟那个女人见面的誓言了。
“愚蠢的人类剑士,你怎么敢……”
男孩的嗓音骤然低沉下去,咬牙切齿般的话语犹如凃淬了剧毒的剑刃,他的眉头皱了又皱,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但在下一刻,那张稚气的脸上,神情似乎又有了转变。
名为「月见」的男孩定定看他几眼,慢慢转过身来。
随着他的动作,倒映在巷子里的男孩纤细矮小的身影,也随之拔高增长,如水一般不断扩张蔓延着。
犹如传说中披着人皮的鬼怪,在月下露出原形。
当他完全转过身,已化为面色苍白,身形挺拔的俊美成年男子。
漆黑的卷发好似寒鸦的羽毛,又仿佛浸入水中的海藻,缭乱却又不失优雅地垂落而下,男人用那双仿佛深渊恶鬼的梅红色竖瞳凝视着他。
他的眼睛会叫人联想到毒蛇与猫。
他的嘴角浮现出了找到乐趣的笑容,无比邪恶的笑容。
男人的双眸微微眯起。
“我本打算今晚就杀了你的,但现在我不这样想了。”
他说,他知道岩胜的烦恼,叫他不必担心死亡,因为只要变成鬼、就能够拥有无尽的岁月。
他知道岩胜是想要穷极自己的剑术才能,正好他也想要试试将使用呼吸法的剑士变作恶鬼。
继国岩胜很快意识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月见」其人……就是鬼杀队的终极目标,付出了无数血的代价,也想要打败,传说之中的那位鬼王——鬼舞辻无惨。
身为鬼杀队剑士一员的他,曾经的部下以及现在的伙伴,都死在了恶鬼的爪下。
即使不为那些死去的人,不为自己当下的身份,身为人类的他,也同面前的鬼存在着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
可他到底还是犹豫了。
只要拥有「无尽」,继续追寻巅峰剑术的道路便将会在他面前拓宽,他将挣脱一切桎梏。
只要……能够活下去,只要能够超越继国缘一。
继国岩胜在自己拔出的刀刃反光上,窥见了额头上催命符一般的赤色斑纹。
黑发青年于是将下意识对准恶鬼的刀、刃尖垂下,缓缓收入鞘中。
他换了个姿势,直挺挺朝着面前的男人单膝跪下去,低下了头颅。
就在那个夜晚,他喝下了鬼王的血,接受了转化。
·
人类转化为鬼的过程极为艰难,很多人甚至因为不具备成为鬼的条件,而在转化过程中死去。
继国岩胜身为人类中的强者,习得呼吸法的剑士,他的转化过程更是难上加难,时间也被拉长了好几倍。
他从夜晚痛到白天,又从黄昏痛到深夜。
他在雨中疾行,意识几度中断,清醒过来时已身在一处荒山野林,四处全都是被自己破坏掉的树木灌木。
继国岩胜将痛苦转化为挥刀的动力,一天一夜,都在人迹罕至的山林中一遍遍重复着他的月之呼吸剑技。
整个山谷几乎都被金色月轮所碾压摧毁,全身肌肉酸痛得痉·挛,他的襟口也全都是自己呕出的鲜血。
体内的细胞都仿佛尖叫嚎哭似的恐怖令人终生难忘,那疼痛惹人癫狂,就好像有另一个狂暴的灵魂硬生生将他撕扯成两半,就要破体而出夺取他的身体主导权。
痛到意识模糊,痛到他胸口一阵阵发闷,眼前一阵阵发黑,濒死般离死亡仅有一步之遥。
躺在突如其来的秋雨当中,黑发青年忽然想到了很久以前。
那个时候,长子出生的前月,他的妻子整夜整夜难受得睡不着觉。
他的妻子……身体很弱,替她检查身体的医师很早以前就说了,她并不适合孕育孩子。
可是她还是坚持,怀上长子后一直期待着、高兴着,无论多么难受都撑下来了。
有时候,她实在受不了了,就会像小猫一样窝在他怀中,将头依靠在他宽阔的胸膛。
他的妻子即便身怀有孕,也纤弱瘦小,窝在他腿上,小小一团十分可怜可爱,岩胜用一只手就能够揽得过来。
她的发间有股好闻的白梅幽香,他喜欢揽着她,将脸埋进她充满馨香的颈窝。
他喜欢吻她,吻她湿漉漉的眼眸与睫羽,柔软的仿佛莓果般嫣红的双唇,纤长雪白的脖颈。
有时候他的妻子会拒绝他,有时候不会,还会主动亲吻他的脸颊。
在他处理族中事务的时候,他的妻子习惯牵着他的另一只手,用自己细嫩的手指抚摸他的手指。
武士的大手上全是握剑的茧,粗糙得硌得妻子的手生疼,但是她也不会放手,因为总觉得很安心。
「好像……只要握紧了彼此,再痛苦、再难熬的事情都能够挺过去。」
他的妻子在这样说的时候,湿漉漉的眼眸让他又有了再度亲吻她的欲望。
……
继国岩胜忽然好想好想见她啊。
无数声音在痛苦中嘶吼着,在他耳边质问着。
「你已经发过誓了不再见她了!」
「说到底那个女人根本就不爱你啊,无论你多努力,在她心里你也超越不了缘一的。」
「不要再想她了,这么久,一直以来不都这样坚持过来了吗?」
继国岩胜听了,心里觉得很对。
“我已经……放下她了。”
他对自己一遍遍地说,“是我抛弃了她,我以后、这辈子都不会再跟她见一面。”
可当他说完这句话,再度清醒过来时,自己又来到百里之外的计都城,回到了继国家的庭院,站到了白发少女房门前。
熟悉的庭院处处都充满了两个人的回忆,一呼吸,从前的气息全都呼啸着汹涌而至,灌入进他的五脏六腑。
他在短暂的清醒中凝望满院的白色藤花,不由感觉一阵晕眩。
下一刻,自身前的樟子门后、传来了推动的声响。
作者有话要说:无惨:你抛弃了她!你怎么敢!!
还是无惨:你抛弃了她……哦,那没事了,我不杀你了。
岩胜:……神经病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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