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长时间没见……不,也不算太长时间,只是分别的三十余天,芥川龙之介仍感受到她变美了。
她一直很美,乍一眼看上去就很美,而后便是越看愈美,是仿佛春雪或者瓷器一般,脆弱又温柔细腻的孩子,不好好呵护不行的存在,没有人会讨厌。
因为拥抱,他能嗅见对方身上若有若无传来了馥郁的香,半湿不干的发丝就在他指下。
……她还是太好了,触手可及的鲜妍明媚,一朵就在你手心里绽开的花,好到这个世界,再没可能有第二个像她一样的女孩子,再没有人会像她一样爱着芥川龙之介。
好到黑发少年无法想象失去她过后的世界。
窗前,他就重复了一遍:“……你很好。”
声音亦带出无法可想的颤抖。
白发少女终于破涕为笑,但她仍旧将信将疑、心有余悸,可怜可爱的小脸上带着怕被伤害的怯意。
放生澪抿了抿泛白的唇:“刚才的话,你是骗我的……可是不作数的吧?”
看,她多聪明,就连找你要承诺,也是只需要你点头、或者摇头的形式。
望着那双泪光点点的淡粉的双瞳,芥川龙之介想沉默也没有办法了,他应下来。
“不作数。”
肉眼可见的,她松了口气,又盯着少年的脸看了看,确认眼中没有对她的厌恶。
“龙之介……吓死我了,以后可不要这样捉弄我了。”
“要说为什么的话……”
放生澪慢慢靠在他胸口,娇气地嘟囔道:“我可是没有龙之介在,就会崩溃大哭的胆小鬼。”
她没注意到的是,在听到这句话,黑发少年猛地收紧了抱住她的手,在原本虚虚扶着少女肩际的手指即将扣上去的那一瞬……又硬生生忍住了。
一阵难以自控的痉挛过后,那只手才落下来,却只是轻轻挨碰着她的肩头。
芥川龙之介什么也没再保证,无机质的眼瞳是银灰色,仿佛茫茫落于冰原的雪花。
只至此刻,那双眼中像是终于抛却了什么重物一般,像是被彻底打败、做出了觉悟一般,流露出了驯服的神光。
那曾是一双、即使在绝对的异能下面临死亡,都咬定不放松的、固执的野兽的眼。
他疲惫地将脸靠在少女颈间,嗅着对方的气息,收拢五指,闭上了双眸。
后者一愣,回抱住了小少年瘦削的腰身。
“啊啊……没关系哦,龙之介。”
带着满足的微笑,白发少女笑着闭眼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
两人温存片刻,直到放生澪发现了自他襟口传来的血腥气。
“你受伤了……”
她带着芥川到自己床边坐下,紧张得微微睁大了眼瞳。
坐在她少女气息浓厚的被单上,芥川龙之介愣过之后,便是一阵窘迫,他的窘迫在那张不动声色的脸上并不明显。
再反应过来时,放生澪已经伸手解开了他的风衣纽扣。
只来得及发出一点声音,芥川龙之介一瞥见她蹙起来的细眉,便很快地放弃了阻止,只是别过头、任由她查看自己的伤口。
那担忧太过纯粹,他意识到自己渴望被那样的目光注视,甚至因此而感到一阵轻微的燥热。
黑色大衣下,是已然血迹斑斑的白衬衫,小心卷起衬衫,露出少年劲瘦的腰腹。
原先被伙伴们包好的伤口,不知什么时候裂了开来,血液从绷带处再次渗出,氤氲成暗色的红。
他实在是太瘦了,看着便叫人觉得心酸,肌肤因为失血而苍白着,更显得伤口狰狞。
放生澪捏着他衬衫一角地看了几息,便感同身受、心疼地吧嗒吧嗒掉下眼泪来。
“明明我连用力打你一下都不忍心的……到底是哪个混蛋,可恶……真可恶!——这么多的血。”
“那个时候,该有多疼啊……”
她气得说不清话了,浓密的睫羽也被泪水所打湿,芥川龙之介想将衬衫放下来,在这泪水下有些失魂落魄,怜惜压过了渴望,他又开始后悔将伤口给她看了,且隐隐瞧不起以这种姿态博取少女怜爱的自己。
他闷闷道:
“没关系,现在已经不痛了。”
放生澪不准他把衬衫放下来,自己去柜子里拿了医药箱,取了干净崭新的绷带,消毒喷雾,止血喷雾,以及外敷的伤药,内服的消炎药。
做这一切的时候,她仍只是流泪,但连话也不回,明显是生气了。
提分手的时候她都不生气,却在恋人试图隐瞒伤势的时候爆发了。
等到替他重新包扎伤口,她才终于开始算账。
“这么久不来找我也就算了,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告诉我……难道,在芥川心里,我就是累赘么?”
“如果不找人去找你,就永远也见不到你,原来这么多天,完全没有想过我嘛……”
小声地说着抱怨的话,带着哭腔的声音听上去却委屈可怜极了,她的动作轻柔而小心,末了,还会问龙之介这样会不会疼。
她因专注、美目一眨不眨的,渐渐的也不再说话了,全身心地投入到替他换药的工作上。
等到重新再绑上绷带时,女孩额梢都渗出来一层细密的汗珠,那张精致的小脸带着薄粉,半湿的银发缭乱地贴附在脸颊,那上面,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
芥川的眼神自己都未有发觉地温柔起来,他的表情没有改变,依旧是冷淡的、沉默的,然而眼瞳中的灰色却愈来愈深。
——深深倒映出白发少女的身影。
这时,他也想到了来时见到的、对方颊边未干的泪水,想到,在自己来之前,她还在一个人委屈地偷偷掉眼泪。
一种前所未有的钝痛就席卷了黑发少年全身,比身上的痛更痛。
她是大小姐,有父母的保护,拥有一切。没有人不喜欢她,所有人都捧着她。
不用为生存烦恼,每天只需要捏捏饭团,和友善的邻居打招呼,看着街边的猫喝牛奶,烦恼明天早上该穿那一条裙子。
这世界,还有什么够能让她难过落泪的……
早已忘记了最初来见她的目的,按耐不住地想要站起来寻找原因,在这时,门外,忽而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在他的注视下,将绷带系上最后一个结的女孩猛地抬头看过去,那张总是带着羞怯或期盼,汇集了一切美好词汇的容颜,此刻,却露出了被捉住的、流浪小猫一般惊恐又不安的神色。
甚而,隐隐有一线绝望在眼中慢慢凝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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