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他说道,“你们都是。”
“我为你们自豪。”
但是在这种欣慰与荣耀交织的笑容中,欧·亨利突然感受到了巨大的悲恸与绝望在挤压着他。那是他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战斗与胜利是否有意义,第一次拼命地调动脸上的肌肉,试图挤出一个不那么刻薄难看的笑容作为回应。
他什么都做不到,逃命似的离开了那间狭窄阴暗的公寓房,不敢回头去看老人孤零零目送他的身影。
——对欧·亨利来说,那是一切的开始。
二叶亭鸣也把这个故事当做了一切的开始。他很喜欢这篇故事的味道,过度的酸苦反而产生了异常的香气,谁也没有过错彻头彻尾的悲剧,又有种玻璃糖一般的甜。
欧·亨利的作品也是所有超越者里最容易让人产生共情的。情报官善于观察细节的优点被他无意识地代入了文章里,让他笔下每个最不起眼的小人物都被赋予了鲜活的生命,恍惚错觉他们就是身边路过的陌生人,上演着一幕幕近在咫尺的悲喜剧。
远东战场的日本或许还稍好一些,可主战场的欧洲各国哪一家没有个一去无归的亲戚朋友,谁又不曾为他们举杯送别。哀悼时英雄如同一个万能的安慰词,仿佛能把死亡与悲痛变成什么更美好的东西。
但是当泪水掉在杂志的内页上,眼睛忽然模糊得看不清那上面的文字时,那种欧·亨利曾经体会过的巨大的悲痛与绝望,失控的火车般撞进了心脏。
为什么要打仗呢……
战争又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原来、原来他们也曾经无数次在心里产生这样的疑问,和欧·亨利一样早就受够了这永无休止只有失去与绝望的战争,幻想能有一个按钮,把战争一键暂停。
只是欧·亨利把幻想付诸了行动,和那些同样受够了战争的同伴们。
和那些……
在炮火下失去了所有的学生的小学老师,踌躇满志却被迫挥刀向战友的老兵、仅仅渴望能画些自己热爱东西的画家……
甚至失去了父母流落街头只是想有家可归的孤儿……
那些被指控为恐怖/分子名,被辱骂唾弃问候到祖宗十八代的背叛者,曾经也只是最平凡寻常仅仅渴望日子能过好一点的普通人。
就像你,也就像我。
并非不能忍耐,并非不能宽恕,我生来便被教导如此。
王尔德在文章里写着,他的笔调轻快如雀鸟的歌唱,莫名让人联想起鲜艳美丽的花朵——他少年时很擅长画风景,流动的水苍翠的山斑驳绚烂的光影,画布拘束不住的蓬勃自由。
我不能永远在胸中养着一条毒蛇,不能每夜醒来,往自己的灵魂里栽种荆棘。